第２０卷第５期 ２００９年１０月 广西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Ｇｕａｎｇｘｉ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 ｏｆ Ｓｏｃｉａｌｉｓｍ Ｖｏ１．２０ Ｎｏ．５ Ｏｅｔ．２００９ 盘王祭 与瑶族文化认同 许立坤 （广西社会主义学院，广西南宁５３０００７） ［摘要］盘王祭祀的历史和当下意义表明：盘王祭祀是构建瑶族文化认同最有价值的资源 之一。瑶族文化认同在建构过程中要与中华民族文化认同相适应。 ［关键词］盘王祭祀；瑶族；文化认同；中华民族文化认同 ｄｏｉ：１０．３９６９￣．ｉｓｓｎ．１００９—０３３９．２００９．０５．０１４ 【中图分类号］Ｄ６３３．１ ［文献标识￣－ｑ］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０３３９（２００９）０５—００５８—０４ 盘王祭祀是瑶族民间重要的信仰仪式和民俗活 动，历史久远。盘王祭祀的意义在不同时期有不同重 点，在当下应成为联络、凝聚广大瑶胞的文化纽带。 包括盘王认同在内的瑶族文化认同在建构过程中要 与中华民族文化认同相适应。 一《湖广总志》载：“岁首，糅杂酒饭鱼肉，以祭盘瓠，群 号为礼，盖其遗俗也。” 国内外瑶族工作研究者自１９世纪末以来，先后 在中国之广西、湖南、广东、贵州、云南，及国外之越 南、老挝、泰国、美国瑶人社区发现并搜集到１４０多 种不同版本的《评皇券牒》或《过山榜》，大多有关于 盘王传说和盘王祭祀的内容。 、文化传承：盘王祭祀在瑶族民间历史久远 瑶族民间对盘王的祭祀可谓历史久远。官方文 献和汉族著述中早有记载。【１】《隋书・地理志》载：“传 云：盘瓠初死，置之于树，乃以竹木刺而下之，故相承 至今，在瑶族瑶语支各支系不但保留盘王传说， 而且保留祭祀盘王习俗。祭祀活动一般以家族为单 位进行。除每月正朔、年中节庆祭祀外，逢挂灯、度 戒，或遇灾病，还要举行“做盘王”、“跳盘王”的还愿 至今，以为风俗，隐讳其事，谓之刺北斗。”《水经注・ 沅水》载：“今武陵郡夷，即盘瓠之种落也，其皮毛，嫡 孙世宝录之。”《唐书》载：“冉安昌者，盘瓠之苗裔也， 世为巴东蛮帅，与田、李、向、邓各分盘瓠一礼，世传 其皮盛以金函，四时致祭。”Ｉ２ｌ刘禹锡在其《蛮子歌》中 祈福活动，杀猪、杀鸡，请师公设坛喃神。歌师率童男 童女唱《盘王歌》，表演盘王故事。在桂东北、湘南、粤 西北一些定居较久的瑶族村寨，则建有或大或小的 吟唱：“蛮语钩辅音，蛮衣斑斓布。熏狸掘沙鼠，时节 祀盘瓠。”Ｉ３】《蛮书》载：“盘瓠皮骨，今见在黔中，田、雷 盘王庙，每三五年举族祭盘王，迎神赛会，有的地方 众人肩扛内置一狗王像的神轿，游村串寨，鼓锣齐 鸣，热闹非凡。 二、意义转换：从避祸报恩、维系自尊到文化纽带 等家时祀之。”干宝《晋纪》载：“武陵、长沙、庐江郡 夷，……糅杂鱼肉，叩槽而号，以祭盘瓠。”明代万历 收稿日期：２００９—０９－０７ 作者简介：许立坤，男，广西社会主义学院教研室副主任、教授。 ５８ 许立坤：盘王祭祀与瑶族文化认同 （一）避祸报恩：盘王祭祀的原初意义 盘王祭祀过程中要唱《盘王歌》，《盘王歌》中记 述了盘王为朝廷建立功勋的业绩。祭祀中通过对盘 王始祖英雄历史的追忆，瑶民们运用社会创造策略， 完成了一次心理调适。不比现实比历史，“先有瑶、后 关于祭祀的原初意义，《礼记・郊特牲》曾总结 说：“祭有祈焉，有报焉，有由辟焉。”就是说，进行祭 祀的目的有的是为了求福，有的是为了报答，有的是 为了避祸。瑶族民间祭祀盘王的原初意义就是避祸 有朝”，满足了民族成员的自尊、自信心理需求。 （三）文化纽带：盘王祭祀的当下意义 报恩。瑶族民间祭祀盘王的最主要仪式是“还盘王 愿”，与瑶民“飘洋过海”的迁徙传说有关。相传某年 天大旱，深潭无水，竹木枯焦，瑶民无法生活下去而 搬迁，途中遇海，便乘船而渡，不料狂风大作，浪高危 急，瑶民无计可施，求助盘王神灵保佑，许愿渡过难 关之后一定世世代代给盘王还愿。瑶民在船头祭盘 王后。果真风停浪息，渡船平安抵达了彼岸。此后“还 盘王愿”活动世代相传。【 （二）维系自尊：盘王祭祀的延伸意义 社会心理学有一个重要假设，即人的所有行为 不论是人际的还是群际的，都是由自我激励和自尊 这一基本需要所激发的。个体都有维持和提高自尊、 获得积极的自我概念的心理需求。在族际活动中，社 会成员会经常将自己所属群体即所谓“内群体”与 “外群体”相比较。比较的结果，有些群体得到正面评 价，有些则得到消极评价。如果个体发现与外群体相 比，内群体的社会地位低，个体就会对本群体产生认 同危机。个体如何处理这种认同危机呢？一般而言， 大致有三种策略。一是社会流动策略，当个体对所属 群体持消极评价，并确信群际边界是开放的，个体就 有可能尝试离开该群体进入其他群体。二是社会创 造的策略。倘若低认同群体成员觉得社会流动性低， 无法挣脱自己的群体背景￣ＪＵＡ．地位较高的群体，而 同时又认为群体间关系的现状是相对合理的、稳定 的，弱势群体的成员会采取社会创造的策略，即选择 其他的比较维度以维持自尊。三是社会竞争策略，即 与优势群体进行直接的对抗，如示威、冲突、武力对 抗。￣６Ｊｌｔ２上三种策略，社会流动策略会导致民族成员 的离心力，社会竞争策略容易引发族际冲突，社会创 造策略无疑是各民族维系自尊、维系存在和发展的 首选策略。 瑶族历史悠久，又是一个历史上不断迁徙的民 族。至今，瑶族总人口３００多万，分散居住在我国南 方的广西、湖南、广东、云南、贵州、江西６省区以及 越南、老挝、泰国、缅甸、美国、法国、加拿大等国。如 何维系这样一个分布地域辽阔的民族的凝聚与自我 认同，唯有历史和文化。要在挖掘民族文化资源的基 础上构建文化认同符号与价值。盘王祭祀无疑是构 建瑶族文化认同最有价值的资源之一。 广西瑶学会等民间社团以及一大批瑶族政界人 士和知识分子已为此作了有益尝试并成效显著。过 去瑶族“做盘王”、“还盘王愿”、“跳盘王”等盘王祭 祀活动时间不太一致，一般多在秋后至春节前。活动 规模也较小，或单家独户、或联宗共祖。１９８４年８月， 经广西瑶学学会倡议，全国各地瑶族代表汇集广西 南宁，经协商赞成以“勉”族系的祭祀节日跳盘王（或 称还盘王愿）为基础，加以发展成为盘王节，议定“盘 王节”为瑶族统一节日，并将节日定为每年农历十月 十六日（盘王诞日）举行。１９８５年农历十月十六，全 国各地的瑶族代表和民间艺人云集广西南宁，以联 欢会的方式，欢度了瑶族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全民族 的盛大节日——盘王节。此后，由广西瑶学学会的牵 头，“中国瑶族盘王节”每两年举办一次，由瑶族聚居 的广东连州、连南、连山、乳源，湖南的江华、江永，广 西的富川、钟山、八步、恭城等粤湘桂三省区十县 （市、区）发起并轮流举办，现已成为全国瑶族同胞最 盛大的节日。瑶族是一个多族系的民族，本无全民族 统一的节日，以跳盘王（或称还盘王愿）为基础、以祭 祀盘王为核心内容而开展的全国性盘王节节庆活 动，集瑶族传统文化之大成，吸引了海内外瑶胞参 加，成为增强民族向心力、维系民族团结的人文盛 ５９ 许立坤：盘王祭祀与瑶族文化认同 典，是构建瑶族文化认同的成功尝试。 三、唤起、重构、固化和刻写：盘王认同的建构流程 文化的本质就是一种社会记忆。文化认同的建 构，本质上是对社会记忆的生产与再生产。社会记忆 的生产与再生产的流程大致分为四个阶段，即唤起、 重构、固化和刻写。１７１３ ，一册作为瑶族文化认同显著符 号的盘王认同的建构，也要经历这些流程。 （一）对盘Ｙ－．ｉ￣忆的唤起 盘王曾经是作为瑶族主体的瑶语支各支系民众 普遍熟悉、敬奉的祖先神。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及外来 文化的影响，至近现代，一些地区的瑶民出现了对盘 王记忆的淡忘。一些地方盘王故事不再流传，专门祭 祀盘王的活动不再举办。盘王在各种祭祀活动中不 再处于主神位置，更有一些人因盘王的龙犬形象而 自我污名化，不愿承认是盘王子孙。因此，重新唤起 人们对盘王的记忆至关重要。近年来，随着各地盘王 节活动的举办以及与之相伴随的现代传媒宣传，盘 王记忆已逐渐被重新唤起。 （二）对盘王记忆的重构 随着时间的流逝，社会记忆不可能永远完整地 浮现，加上社会个体依据自身喜好对记忆对象及内 容有选择地保留，造成社会记忆的残缺性乃至碎片 化。因此社会记忆必然要对唤起的残缺记忆进行修 补或者重塑，依据社群当下及未来发展的需要，或注 入新的内涵，或作外部的装饰，以实现某一方面记忆 的完堑陛和体系化。当然，社会记忆也都具有延展 性，这种延展性来源于社会对传统的保持。因而，对 盘王记忆的重构，一方面要保持记忆的连续性，尤其 是其核心内涵的连续性，如龙犬形象、战功故事、附 马身份、海上显灵等；另一方面，也要注人新的内涵、 新的解释和新的情节修补。 （三）对盘王记忆的固化 固化是对重构后的社会记忆的保持和巩固。政 治权力主导下的法律、民间力量主导下的礼仪 规范和风俗习惯，都是社会记忆固化的重要实现形 式。对盘王记忆的固化，主要还要依靠民间的力量， ６０ 可以通过各地瑶学会以及其它民间组织，规范、丰富 盘王祭祀仪式和其它纪念活动，争取各地瑶民认同 并融人其风俗习惯之中。当然，从构建和谐社会视 角，也可以争取的适当介入，如对瑶胞开展盘王 节活动给予资助、将盘王节列入相关瑶族自治县的 法定节假日等。 （四）对盘王记忆的刻写 所谓社会记忆的刻写是指社会记忆经重构成为 规则制度、社会风俗后，个体对其体认后刻写在身体 上，然后作用于整个群体和社会。社会记忆理论的刻 写一词类似于社会认同理论的内化概念。弗洛伊德 就把认同看作是一个心理过程，是个人向另一个人 或团体的价值、规范与面貌去模仿、内化并形成自己 的行为模式的过程。【８Ｊ对盘王记忆的刻写即瑶民对盘 王故事中情节、行为模式、价值观念内化到自身的记 忆和价值结构中，并将这些记忆传承下去。 四、盘王子孙与炎黄子孙：瑶族文化认同与中华 民族文化认同的适应与对接 社会记忆不仅要着眼于过去，更要关注现在和 未来。社会记忆重构的目的是“最终使得传统在一个 新的框架中得以延续并不断变革”。＿７Ｊ３７ 瑶族文化认 同的建构，不仅着眼于瑶族的过去，而且要集中关注 瑶族的现在和未来。必须适应现存的社会制度框架 和规范，适应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 关系，适应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进程。同时，也 应主动适应中华民族认同建构的进程。 费孝通指出，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 体是几千年的历史过程所形成的。作为一个自觉的 民族实体，则是近百年来中国和西方列强对抗中出 现的。【９所谓自觉的民族实体，本质上是一种民族认 同的建构进程。与美利坚民族、法兰西民族、德意志 民族、英吉利民族的国族建构进程相比较，中华民族 的国族建构进程时间尚短。中华民族的多元一体，决 不能局限于政治一体，必须在“族性”上作文章，要在 历史、文化、血缘上寻找、建构更多的相同点。当前， 儒家文化的复兴，炎帝、黄帝、孔子的祭祀，都是中华 许立坤：盘王祭祀与瑶族文化认同 民族认同建构的表现。 将瑶族的族群认同建构主动融人中华民族认同 建构的大进程中，从长远看将是瑶族之福。作为民族 精英的瑶族政界人士和学者，应该要有这样一种意 识。在盘王记忆与认同的重构过程中，涉及瑶族起源 问题，这就应该寻找、建构起瑶族与中华民族其它成 员特别是与作为中华民族主体的汉族的亲缘关系。 事实上，在有关盘王的传说中，盘王子孙与炎黄子孙 是有亲缘关系的，甚至可以说，盘王子孙也就是炎黄 子孙。 其一，在《搜神记》等古文献中，盘瓠与高辛帝是 具有亲缘关系的。高辛帝即帝喾，据《史记・五帝本 纪》：“帝喾高辛者，黄帝之曾孙也。”十五岁时，因辅 佐颛项帝有功，被封于高辛。ｊ十岁时，代颛顼为帝， 都于毫。因他兴起于高辛，史称之为高辛氏。帝喾之 子尧是历史上有名的圣贤之君。高辛帝是正宗的黄 帝后裔，作为与高辛帝有亲缘关系的盘王及其子孙 自然也就是炎黄子孙了。 其二，瑶族民间文书《过山榜》及民间口头文学 都说盘瓠因立功而获娶帝王之女，其子孙自然就是 帝＿千的外孙辈，这种血缘关系也十分明确。 其＿二，一些学者在论述瑶族历史时将瑶族始祖 认定为蚩尤，因而不认同炎黄子孙之说。其实，在瑶 族民问，ｒ解蚩尤的群众还是极少的，盘瑶支系只认 同盘王为始祖，布努瑶支系只认同密洛陀为始祖。将 蚩尤当作瑶族始祖，绝大多数瑶民是不会认同的。况 且，即使有充分的材料证明瑶民乃蚩尤之后，也不影 响瑶民也是炎黄子孙之说。《路史・蚩尤传》就说：“蚩 尤姜姓，炎帝之裔也。”炎帝不是一个人，而是部落联 盟称号。《易・系辞》疏引《帝王世纪》说，“炎帝”之号， 凡传八世：帝临魁、帝承、帝明、帝直、帝嫠、帝哀、帝 榆罔。蚩尤部落是炎帝部落联盟的一部分，至帝榆罔 时，蚩尤部才崭露头角。称蚩尤及其后人为炎帝子孙 并不为过。 其四，炎黄子孙作为一种身份表述已为绝大多 数中华民族成员所认同，尤其在海外华侨华人中更 是如此。海外６Ｏ多万瑶族同胞如果也能自认为既是 盘王子孙又是炎黄子孙，将会更容易融人华侨华人 主流社会。如果我们刻意为其建构一种于炎黄 之外的身份表述，则不是认同而是认异，将会使他们 在华人社会中自我边缘化。 社会心理学研究表明，个体都不希望自身所属 群体在社会中被边缘化，都有从边缘走向中心的意 愿。瑶族学者应顺应这种意愿和趋势，在重构包括盘 王认同在内的瑶族文化认同中，顺应中华民族建构 进程，在保留自身文化特点的基础上主动与中华民 族文化认同相对接，如此则为瑶族之幸、瑶民之幸。 【参考文献】 【１】张雄．略谈瑶人《过山榜》中“盘王”祭祀及文化渊 源［Ｊ］．中南民族学院学报，１９９４（６）． ［２］太平御览：卷七八五［Ｍ１．影印．北京：中华书局， １９６０． 【３】全唐诗：卷三五四［Ｍ１．排印．北京：中华书局， １９６０． 【４】湖广总志・兵防三・苗徼［Ｍ］．明万历． ［５１奉恒高．瑶族通史［Ｍ］．北京：民族出版社，２００７： ８２． 【６］王沛，刘峰．社会认同理论视野下的社会认同威胁 ［Ｊ１．心理科学进展，２ｏｏ７（５）． 【７】张凤阳．政治哲学关键词［ＭＩ．南京：江苏人民出版 社，２００６：３７３—３７７． 【８】梁丽萍．中国人的宗教心理——宗教认同的理论 分析与实证研究［Ｍ］．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２００４：１２． ［９］费孝通．中华民族多．，Ｌ－４￣ｇＮ［Ｍ］．北京：民 族学院出版社，１９８９：１． 责任编辑：金荣 ６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