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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川再出发：“货币超发”争议或将持续
作者：刘中盛
来源：《商场现代化》2013年第08期
周小川最终“峰回路转”，成功连任央行行长。他将再次出发，继续推动自己启动的各项金融改革，而背负的“货币超发”争议及两难境地，也没有那么容易摆脱。
在经历了落选委员之后的“铁定退休”传言之后，周小川最终“峰回路转”，成功将他的任期再度延长。
3月16日，第十二届全国第一次会议决定，任命周小川为中国人民银行行长。这是周小川在此职位上的第三个任期，此前，连续10年的经历已经让他成为新中国建国以来任期时间最长的央行行长。
再次当选，意味着周小川有望将这一最长的任职时间继续延长至15年。而全球任职时间最长的央行行长，前美联储格林斯潘，掌舵美国货币时间为19年。
不过，普遍预期，周小川未必会任满本届的5年任期，而会在2-3年后，让位于现任中行董事长肖钢或其他人，从而起到继续未竟任务，进而“扶上马，送一程”的作用。 不管如何，曾经因为周小川未能亲手将自己启动的各项金融改革继续推进完成而遗憾的人们，如今有了机会，见证周小川的再次出发。
而十年来背负的“货币超发”争议，抑制通胀与支持经济高速增长之间的两难境地，也将很可能继续陪伴在周小川左右。 峰回路转
3月13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当最终有记者问出周小川是否会留任央行行长的问题时，台上台下一片笑声，似乎都有“这个问题终于问出来了”的如释重负。
在回答完这名记者的问题中有关M2（广义货币）的部分后，周小川停了下来，像在示意主持人开始寻找下一个提问者。此时，记者们群起高呼：“还有留任的问题没回答呢！” “哦对对对，还有一个。”周小川在笑声中续上话头，回应道：“这个问题好像是不应该我回答，是吧？”他低头看了眼桌面，再抬起头，露齿而笑：“这都是有既定程序的。所以到目前为止，我自己并不清楚这件事。”
周小川轻松的表情，以及台下记者们会心的笑声，都在预示，经过半个月的烘托之后，留任的事情将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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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几个月前，同样是一场新闻发布会，同样问的是去留的问题，气氛却大不一样。
“至于说退休嘛，年纪大了，总是要退休的。”2012年11月11日，“”新闻中心举行的“中国银行改革与科学发展”发布会上，周小川这样回应。台上台下气氛严肃。 彼时，“”正在召开，人们都在猜测到了年龄的周小川会不会就此退休。
3天后，205位委员、171名候补委员名单公布。在任财政金融中，郭树清、尚福林、项俊波悉数出现在名单当中，而周小川和时任财政部谢旭人未能当选。 再加上中国银行董事长肖钢的在列，一时间，周小川将退休、肖钢接任的传言甚嚣尘上。于是，众多媒体、经济学人乃至欧美的一些前财金，都开始总结、点评周小川10年的央行生涯。
2013年2月2日，新一届政协委员名单公布，如人们所料，周小川在列。此前，2011年10月底，前银监会刘明康、前吴定富在卸任后，均在随后进入政协。 就在普遍认为周小川将按部就班，在3月份的“”上卸任并进入政协“养老”之时，2月20日，外媒突然传出消息，称有意让周小川继续留任央行行长，以继续推进由他启动的金融改革。此时，距离“”开幕只有10天。
“”开幕后，形势愈加明朗。先是3月5日，原本传闻要接替周小川的肖钢公开表态称，支持周小川继续担任央行行长。随后，“”后期，传出肖钢将去接替郭树清的消息。
3月12日，全国财经委副主任委员吴晓灵也向媒体表态，支持周小川连任，认为这将有利于保持货币的稳定性。
吴晓灵2000年至2007年担任央行副行长一职，二人在央行有5年的共事经历。吴退居二线后，在中国经济界仍有很大影响力。
而著名学者余永定也称，目前周小川的全球知名度使他作为央行行长是无人能替代的。惹人注目的是，此前，担任过央行货币委员会委员的余永定，对周小川的很多决策都持批评态度。
同样在3月12日，周小川当选政协副，这一“国家领导人”级别的身份意味着，65岁的年龄不再成为其连任央行行长的障碍。而刘明康、吴定富则只是当选政协常委。
第二天的新闻发布会上，周小川从容应对记者有关连任的追问，解答了诸如“货币超发”、下一步货币走向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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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6日，尘埃落定，周小川成功连任。 继续推进金融改革
2012年12月17日，早上7点，周小川出现在三亚财经国际论坛的会场。这是他在“”闭幕后首次在公开场合露面。
此前，周在北京参加了为期两天的经济工作会议，并在会议闭幕后当晚凌晨两点才到达三亚。第二天一早，没来得及吃早餐，他在论坛发表了有关进一步推进资本项目可兑换的主题演讲。
演讲结束后，所有听众起立，向周小川报以长时间的掌声。似有向其致敬、告别之意。 听众当中，包括全国财经委副主任委员吴晓灵、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原招商局董事长秦晓等人。这些人，均为呼唤市场化改革的的旗手。
此外，还有众多中资、外资金融机构的高管，如招商银行行长马蔚华、中信证券董事长王东明、德意志银行董事总经理马俊。受益于人民币离岸市场的的金管局总裁陈德霖亦在列。
当时，对于周小川的“即将退休”，市场化和金融改革的支持者们普遍比较惋惜，认为格林斯潘80岁仍可掌控美联储，65岁的年龄不该成为周小川的障碍。
周小川在10年的央行行长任上，推进了多项金融改革，其中包括国有商业银行的股份制改造与上市，人民币汇率改革，以跨境贸易结算为代表的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存贷款利率市场化起步等等。
去年12月，美国前财长保尔森接受腾讯财经专访时，高度评价了周小川在这几项金融改革上做出的成绩。尤其是在人民币国际化上，保尔森认为，周小川的推进工作和成果很不容易。
“他是个极好的银行家（a terrific central banker）。我所认识的所有和周共事过的人，都喜欢并尊敬他。”保尔森说。
2011年，国际金融领域权威杂志《欧洲货币》把当年“年度全球最佳央行行长”授予了周小川。《福布斯》“全球权势人物榜”中，周小川排在第15位。
周小川任内启动的多项改革中，除了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改造可算“收官”之外，其他改革要么刚刚起步，要么仍在关键的推进过程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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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银美林经济学家陆挺表示，“新领导人让周小川留任央行行长，显示他们对周小川的成就给予肯定，并希望推进中国尚未完成的金融改革。”
而《华尔街日报》“御用”的中国经济问题专家康奈尔大学教授普拉萨德（Eswar Prasad）则评价道，周小川留任央行行长，释放出积极信号，说明中国高层意识到继续推进改革，尤其是金融系统、汇率机制和资本项目改革的必要性。
这意味着，（金融系统）利率市场化、汇率改革和包括资本项目开放在内的人民币国际化列在了周小川新征程的任务清单上。
诚如周小川在“”后的首次公开演讲主题，资本项目可兑换开放是其在连任后继续推进的重要工作。当时，周小川提出了推进这项工作的一些设想，如今，他有了机会自己亲身来实践它。
周小川当时提出，资本项目开放不意味着百分之百的自由，必须要坚持反洗钱、反恐怖主义融资、“避税天堂”的方向；必须要坚持宏观审慎工具、避免亚洲金融危机时的泰铢崩盘重演；外资投资国内股市和债券必须逐步开放；要及时清理在转变过程中出现的各种摩擦和漏洞；并且保留IMF授予的在经济金融危机时采取特殊手段的权利。
在3月13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周小川再次谈及了资本项目可开放。他指出，资本项目可兑换不仅对于人民币的国际化有好处，对于整个中国实现开放型市场经济也有好处，它会大大提升各方和中国打交道的便利性，“对货币和交易的信心也会大大提高”。
在发展研究中心金融所副所长巴曙松（微博）看来，人民币国际化可能成为周小川新任期的主要任务。
人民币国际化是金融危机给予中国的机会。当时，美元作为世界第一储备货币的地位发生了动摇，周小川在2009年3月份，适时提出了创造一种与主权国家脱钩并能保持币值长期稳定的国际储备货币的设想，即IMF的特别提款权。随之，1个月后，中国推出了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试点，标志着人民币国际化的起步。
在周小川“”发布会第二天，3月14日，汇丰中国工商金融服务中国区总监何舜华发表评论说，未来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将越来越快，到2015年以人民币结算的贸易额将占到中国对外贸易总额的三分之一。
人民币汇率制度改革也将继续摆在周小川的任务清单上。2005年，出口导向下的巨额贸易顺差，导致欧美国家给予人民币空前的升值压力，与此同时，僵硬的汇率也了利率作为最重要货币工具的使用，最终，在周小川的主导下，中国取消了人民币钉住美元的汇率机制，并允许人民币升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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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4月14日，汇率改革再进一步，每日最高波动区间从千分之五扩大至百分之一。财经大学外汇储备研究中心主任李杰对腾讯财经表示，这是因为人民币的基本面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我国贸易已经基本平衡，这为汇率的调整提供了空间。
本次“”期间，周小川继续就人民币汇率改革表态，认为浮动的幅度还可以考虑适当地加大，同时更加体现以市场供求关系决定汇率的机制。
3月14日，交易所行政总裁李小加表示，中国有希望在五年内允许人民币自由浮动。
这一预测是否过于激进？还是有可能成为现实？周小川将在其下一任任期中，权衡利弊，稳步推进，为他的继任者奠定基础。
相比汇率制度改革，利率市场化改革则是刚刚起步。2012年7月5日，央行宣布，放宽存款利率浮动区间到最高1.1倍基准利率，同时，将贷款利率浮动空间最低0.8倍放宽到0.7倍。 利率市场化对商业银行盈利产生了一定的冲击，这也成为了进一步扩大浮动空间的阻力。周小川多次表态，利率市场化必将继续推进。他将继续说服商业银行，不能继续靠着吃利差而获得高利润，要做的是加强风险抵抗以及市场化竞争能力。
事实上，周小川之前10年的经历，无不是对各种利益进行权衡后再推出改革。如今，他要再次出发，继续这一对中国金融市场 来说，艰难而重要的征程。
正如周小川在3月13日的发布会上所说，不管自己是否留任，之前做的正确的事情，都要保持连续性和稳定性。 “货币超发”争议或将持续
上述发布会上，周小川接着“保持连续性、稳定性”的话头，也做了一些“自我批评”。 “坦白地说，我也经常有做错的地方，也有做得不准的地方。这些地方该修正的要修正。” 10年的任期，周小川面临的最大争议是所谓“货币超发”的问题。
央行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月末，我国广义货币（M2）余额99.86万亿元，直逼百万亿大关。M2是衡量货币供应量的重要指标，是流通中的现金、支票存款、储蓄存款之和。 2012年，中国的M2接近GDP的1.9倍，在国际上处于较高的水平。中国在应对金融危机的一揽子刺激计划之后的高通胀，被当作“货币超发”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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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川并不认同这样的观点。过往10年中国M2/GDP有所提高，在他看来，客观原因在于我国处于市场化转轨时期，货币化进程加快，但也确实反映了中国经济金融结构中储蓄率过高、直接融资发展不足等现实问题。
解决这一问题要靠继续改革。周小川说，中国需要大力发展资本市场和保险市场，来逐步降低M2/GDP的比例。
对于高额M2引发突发通胀的担忧，周小川解释道：“M2总量和„堰塞湖‟不是一回事。只要我们今后能够控制M2的增长率，将其保持在合理水平，就不会出现突发性的物价上涨。” M2的增长在2008、2009年尤为突出。周小川认为，评价2008、2009年经济刺激计划的作用，应该将其放在一个历史阶段综合来看，经济复苏是需要承担刺激计划产生的成本的。对于刺激是否过量的问题，他解释说，面对严重冲击时，刺激的力度宁肯大一些，以便稳住信心。
但周小川也有反思。“现在回头看，适时退出还可以做得略早一些、略鲜明一些。” 2010年，当刺激计划的后果——通胀压力攀升之时，央行主要动用存款准备金率这一数量型工具而非利率这一价格型工具，连续的上调使得存款准备金率不断创下历史新高，最高到达21.5%。
当时，没有更多采取加息的办法，一部分原因在于欧美的超低利率，中国若加息，利差加大会引发热钱大量流入。在康奈尔大学教授普拉萨德看来，还因为，中国的投资拉动经济增长模式，需要低利率来维持，低利率可以帮助国企和地方以更低成本获得资金，从而大量投资以拉动GDP增长。
财经评论人周俊生认为，中国货币长期处于服务的总需求以及控制通货膨胀的两难境地，“当仍然对经济握有全面的权力的时候，央行作为一个货币执行机构，能够发挥的主动性其实仍然很有限。”
周俊生认为，正是由于央行必须服从于的总需求，如果把通胀压力的责任归咎于央行，“那可能是不够实事求是的。”
普拉萨德指出，低利率导致国内经济增长不平衡，意味着家庭并未因高储蓄率而得到充分补偿，所以私人消费相对疲弱。
连任央行行长，意味着周小川将继续面对货币的两难局面。“货币超发”的争议，或将继续陪伴在他的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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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能否改善这一局面，取决于中国的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进展。若中国能真正从投资拉动转向私人消费拉动，利率这一货币工具能够更加灵活，央行和周小川便能发挥更多的主观能动性。
无论如何，周小川早已成为中国金融和经济改革进程中的重要人物。他的再次出发，将为中国，为他自己增添怎样的注脚，令人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