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作品解读方法探微 ——文化社会学视域下 焦卫国 （江苏省连云港外国语学校，２２２００６） 摘要：以初中语文教材中的鲁迅作品为例，探讨如何在文化 社会学的视域下解读经典文学作品。解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可从创作背景、文化价值的角度来整体审视；解读《故乡》、《社戏》， 可放在“五四”时期“乡土小说”创作这一文化河流中来纵向定位；解 读《雪》，可对作者所处的时代环境作文化生态系统层面的横向考 量；解读《孔乙己》，可从文化社会学的角度进行辩证取舍。 关键词：整体纵向 横向辩证 文学作品是一个有着视角、多元内 方式。文化社会学是研究文化产生和发展的 涵的综合生命体，这一特性要求我们必须理 性地、审慎地、科学地处理经典文学作品的解 规律及其社会学性质与功能的一门科学，如 果我们把文学作品置于文化的范畴来进行考 量，也许可以打开一扇“窗”。本文以初中语 读问题。然而，综观现代、当代文学史，我们 不难发现，苏联文艺批评理论及西方文论在 国内文学作品评论中始终占据主流话语的位 置，这种状况折射到初中语文阅读教学方面， 文教材中的鲁迅作品为例，探讨如何在文化 社会学的视域下解读经典文学作品。 一、整体审视：以《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就是对文学作品的模式化、平庸化、政治化的 解读，这种解读悄然地降低了文学经典的阅 读价值，堂而皇之地异化了文学作品的阅读 为例 以鲁迅先生的散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 屋》为例，教参把了解“旧式教育束缚儿童身 ２０１４年第８期 教育研究与评论・中学教育教学：攀 心发展的封闭性和落后性，感悟鲁迅先生愿 育的状况，三味书屋并非折磨少年儿童的“炼 儿童健康成长的情怀”作为文本阅读的重点 狱”，其中蕴含了许多“温情”——老师的质 之一，这种对阅读重点的确定的背后有着“权 朴、方正；孩子寻蝉蜕、折蜡梅花、捉苍蝇喂蚂 威的”作品中心解读之一——“三味书屋”式 蚁等等，这种“温情”与读书的“枯燥”是掺杂 的封建教育毒害青少年的身心发展。这种政 在一起的，共同再现了先生的童年生活。 治化、平面化的解读大大降低了文本的文学 １９２６年，身处南国孤独寂寞的先生，通过温 审美价值，在很大程度上背离了作者的创作 馨、真实的童年生活的再现来慰藉自己的心 初衷。 灵，意在“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何来 笔者认为，解读此文，可从鲁迅先生的 “封建教育荼毒青少年的身心发展”这样的政 《朝花夕拾》的《小引》人手，从创作背景、文化 治化解读？任何一篇具体的文学作品都是胎 价值的角度来整体审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 息于具体的文化、社会环境之中，并与当时的 屋》：首先，从创作背景来看，鲁迅先生在《小 社会、文化环境有着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的， 引》中写道：“目前是这么离奇，心里是这么芜 简单地从文本中摘取现代政治所需要的内容 杂。”《朝花夕拾》是先生于１９２６年２月至ｌ１ 并加以“放大”，势必异化了作品解读。能从 月间追怀往事而写下的“从记忆中抄出来”的 “文化冰山”的整体来审视文学作品这“冰山 散文集。１９２６年７月，先生应聘厦门大学，实 一角”，无疑是更具科学的宽广的解读视 际上是躲避北洋的，而厦门大学的 野的。 “空气”和北京一样污浊，在这期间，先生是孤 二、纵向定位：以《故乡》、《社戏》为例 独寂寞而又苦闷的，“他日仰看流云时，会在 以鲁迅先生的小说《故乡》、《社戏》为例， 我的眼前一闪烁罢”，“闪烁”的是什么？是 教参习惯把《故乡》的主题表述为：“以叙事主 “回忆”，在这种社会背景及人生处境下，先生 人公‘我’回乡迁居的见闻感受为线索，描写 要以“回忆”来慰藉自己那一颗孤苦的心灵， 旧时代中国农民的生活遭际与精神病苦，抒 这种回忆的基调应该是“暖色”的，尽管其中 写了作者对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相互隔膜 也客观呈现了“丑陋”。试问，此时的先生会 的深沉忧虑，以及打破彼此隔膜、探求人生新 有心情揭露封建教育毒害青少年的身心发 路的执着信念”；把《社戏》的主题表述为：“作 展？其次，从文化价值的角度看，《朝花夕拾》 者以饱含深情的笔触，写了‘我’１２岁时在平 带有“全景式”展示中国文化的况味。郁达夫 桥村夜航到赵庄看戏的一段生活经历，刻画 曾说过：“中国现代散文的成绩，以鲁迅、周作 了一群农家少年朋友的形象，表现了劳动人 人两人的最为丰富最为伟大。我平时的偏 民淳朴、善良、友爱、无私的美好品德，展示了 嗜，亦以此二人的散文为最所溺爱。”１９３１年 农村自由天地中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儿童生活 初，一位名叫增田涉的日本文学青年来到上 画卷，表达了作者对劳动人民的深厚感情和 海，向先生表达想了解中国文学的诉求，鲁迅 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解读文本时，学生势 先生即送他《朝花夕拾》，并向他指出：“要了 必产生这样的困惑：《故乡》写于１９２１年１ 解中国，先看看这本书。”从以上的评价及轶 月，《社戏》写于１９２２年１Ｏ月，两篇小说写作 事中可以看出《朝花夕拾》的文化价值。具体 时间如此接近，表现的生活背景又都是作者 审视《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不难发现，鲁迅 熟悉的江南水乡，为何感情基调如此悬殊，主 先生向我们原生态地展示了中国近代私塾教 题立意如此相异？其实，如果我们把鲁迅的 教育研究与评论・中学教育教学 ２０１４年第８期 《故乡》、《社戏》纳入“五四”时期“乡土小说” 创作这一文化河流中的特定阶段审视，一切 困惑都迎刃而解：“五四”新文化运动倡导的 诗力说》中写道：“由纯文学上言之，则以一切 美术之本质，皆在使视听之人，为之兴感怡 悦。文章为美术之一，质当亦然，与个人暨邦 国之存，无所系属，实利离尽，究理弗存。”这 一“民主”、“科学”为“乡土小说”的产生提供了 土壤，“人的文学”、“平民文学”、“为人生”等 启蒙主义的文学思潮给当时关注“国民”的作 家带来巨大的影响。在“问题小说”式微而陷 段话道出了鲁迅曾经有过的对“纯粹”的文 学“形而上意义”的企求。 鲁迅先生创作于１９２５年１月的散文诗 入困境时，“乡土小说”试图以文学的形式解 决“问题小说 的问题应时而生，“乡土文化” 就成为这一时期乡土作家的重要特征，其中 《雪》就集中地体现了他的“纯文学”理念。鲁 迅曾说过，“我的那一本《野草》，技术并不算 坏。”《雪》在《野草》诸篇之中，“纯文学”价值 无疑是很高的。如果研究一下鲁迅先生的生 又以鲁迅的写实和周作人的写意为代表。 鲁迅的《故乡》以２Ｏ世纪初叶中国江南水乡 为背景，于现实主义的笔触中加入了许多文 化与人格、人生的价值观，在“直面惨淡的人 生，正视淋漓的鲜血”中呈现乡村的落后、萧 条、愚昧、苦难，展示人与人的“隔膜”，笔触 活年谱，我们会发现：１９２５年正是他人生观、 艺术观真正成熟的时期。“雪”在这首散文诗 中是一种“文学意象”，它是鲁迅先生的外在 生活心路历程以及对人生哲学思考的一种文 学化折射。“江南的雪”在作者的笔下，“滋润 厚重、犀利，风格粗犷、冷峻；而《社戏》则少 了文化、人格的渗透，作者以纯现实主义的 笔触，描绘了一幅江南水乡“群童夜航图”， 美艳”，作者用精炼传神的工笔描写语言，描 绘了一幅有声有色的“雪野冬花图”。其中有 着对“社戏式”美好生活及“故乡”中童年伙伴 文字轻松、灵动，风格清新、浪漫，寄托了自 己的另类“人生”希望。在阅读这两篇小说 时，如果能把作品纵向定位到文化河流中 “五四乡土小说”的位置，我们就能更深入地 认识作者当时的创作目的及表现手段，进而 更深刻地了解鲁迅先生以小说的形式对人生 的美好回忆。这些“美好”是作者生活的一部 分，曾经是作者人生的“乌托邦”，但在残酷的 现实面前，它脆弱地碎裂一地，这一抹“情感 的暖色”哀而不伤地留存在“江南雪”的意象 之中；“朔方的雪”更多地呈现出冷峻、活力与 热烈的特点，它更多地折射出一位“孤独的战 的探索过程。 三、横向考量：以《雪》为例 在许多读者的印象中，鲁迅先生似乎总 斗者”在心灵深处对生活的感受及对人生的 价值认同。此外，综观全诗，由“暖国的雨”、 “江南的雪”到“朔方的雪”再到“雨的精魂”， 是以“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冷峻形象示人，似 乎冷峻的批判现实主义是他作品一贯的风 格。实际上，如果我们把鲁迅先生放在当时 的文化生态系统中来横向考量的话，我们会 发现鲁迅也有其浪漫主义的一面。厦门大学 中文系俞兆平教授在《浪漫主义在中国的四 似乎又形成了一种凤凰涅粲一般的“人生轨 迹”的闭合，其中蕴含的“尼采式”的浪漫主义 情结——为“立人”而“张精神”的意图不言而 喻。因此，如果我们能从完整的文化生态系 统的角度去解读《雪》，我们就可以感受到一 个伟大的“孤独斗士”灵魂的两面——坚硬和 柔软。先生既有“横眉冷对”的冷峻，也有“俯 首甘为”的温情，这才是一个真实的鲁迅，一 个大写的“人”。而那种简单地从对比的角度 种范式》一文中认为：早期鲁迅代表了尼采式 的哲学浪漫主义，它偏于从强力意志的角度 激发悲剧性的抗争精神。鲁迅先生在《摩罗 ２０１４年第８期 教育研究与评论・中学教育教学０ ≥ 解读《雪》背后彰显所谓战斗精神的做 点，我们还能简单地“去鲁迅化”吗？经典的 法，显然是一种庸俗化、政治化的解读方式。 文学作品往往具有丰富的内涵，伟大作家的 四、辩证取舍：以《孔乙己》为例 人格与作品的品格往往是交融在一起的。毛 不久前，某些地区的语文界出现的“去鲁 泽东曾这样评价鲁迅：“鲁迅是在文化战线 迅化”现象——将鲁迅的经典作品从语文教 上，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 材中悄然撤下——引起激烈的争论。事实 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民族英雄。”今天 上，如果从文化社会学的角度看，一位作家的 看来，这种评价当然是有着政治文化的倾向 文学作品在传播的过程中引起的讨论、冲突 及时代的局限性的。但我们不能打着“与时 及管理问题，是一种必然现象，一位作家的文 俱进”的幌子而鲁莽地“去鲁迅化”。著名画 学作品在生活化、社会化、现代化的过程中经 家、学者陈丹青曾经把去掉“民族英雄”光环 历“优胜劣汰”也是一种必然趋势。问题的关 的鲁迅精神概括为“怀疑、批评、抗争”，这与 键在于，我们是否从文化社会学的视角来审 当年的评价显然存在一个“横看成岭 视该作家的具体作品的真正价值，进而决定 侧成峰”的问题。因此，在中西文化融通、全 取舍。 球许多领域一体化的今天，对文学作品从文 以鲁迅的《孔乙己》为例，传统的解读更 化社会学的角度进行辩证取舍，就显得非常 多关注封建科举制度对孔乙己的毒害，批判 必要。 封建制度的罪恶。实际上这又是一种政治 文化社会学是一门方兴未艾的科学，在 化、庸俗化的解读。《孔乙己》的立意是在描 中国文化现代化、多元化的今天，它对于我们 写一般社会对于“苦人”的凉薄，小说中“短衣 解读文学作品无疑具有科学的方的指导 帮”、“酒店老板”、“小伙计”对孔乙己的冷酷 意义。笔者认为，阅读教学时，将文学作品放 和残忍都隐藏在笑声之中，而这种立意如果 在文化社会学的视域下解读，其科学性会越 不从文化社会学的角度审视是很难认识到 来越高，其价值也会因此进一步发扬光大。 的，至于其中揭示的中国国民的“劣根 性”——同类相煎，则是更深层次的文化内 参考文献： 涵，它对于中国现代文化的构建、洁净国民的 ［１］司马云杰．文化社会学［Ｍ］．北京：华夏出 灵魂无疑有深远的文学价值。认识到这一 版社，２０１１ 教育研究与评论・中学教育教学 ２０１４年第８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