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６卷第２期 教育学院学报 Ｖｏ１．２６．Ｎｏ．２ ２０ １ ０年６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ＸＩＮＪＩＡＮＧ ＥＤＵＣＡＴ Ｎ 曼！ ｒｒ ！垦 Ｊｕｎ．．２Ｏ１ ０ 论鲁迅小说中母亲的象征性形象 和谈，汪娟 （大学人文学院；学报编辑部， 乌鲁木齐８３００４６） 摘要：综观鲁迅的小说，可以发现母亲形象是时时出现、看似不重要而实则不可缺少的，这些母亲形象 往往是众生相的聚合体，是具有社会典型意义的范本，因而或多或少地会带有某种象征性意味 通过对这些 有象征意义的母亲形象的分析，可以看出鲁迅对于旧社会妇女命运和境遇的关注。鲁迅之所以塑造这些母亲 形象，一方面是因为母慈子孝情结的驱动；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小说创作的内在需要。 关键词：鲁迅；小说；母亲；象征性 中图分类号：［２０７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８－－３５８８（２０１０）０２—００６７一ｏ４ 综观鲁迅的小说，可以发现母亲形象是时时 迅在塑造这个“母亲”形象的时候倾注了自己的 出现、看似不重要而实则不可缺少的，而这些母亲 感情，所以，这个“母亲”就是一个实体，是透过文 的形象各个不同，有时甚至充满了矛盾。小说中 本能感知到的具象。这些具有现实意义的母亲形 塑造了一系列母亲形象，如狂人母亲、祥林嫂、单 象与有象征意义的母亲形象的差异，反映出鲁迅 四嫂子、夏四奶奶、华大妈、女娲等，这些母亲形象 矛盾的创作心理。文章将针对有象征意义的母亲 具有某种固定的典型意义。 形象进行分类与论述，试图揭示鲁迅内心的矛盾 鲁迅先生在《（出关）的“关”》一文中曾经说 给他创作母亲形象带来的影响。 过，他写小说往往是“杂取种种人，合成一个” 。 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往往是众生相的聚合体，是具 一、鲁迅小说中母亲形象的象征 有社会典型意义的范本，因而或多或少地会带有 某种象征性意味。但是，有些形象的塑造具有明 钱加清在《鲁迅小说文本的母亲意象解说》 显的象征性，如《药》中的华家和夏家就明显地暗 中说，“鲁迅小说文本的母亲具有广义上的象征 示着华夏民族，而其中的华大妈和夏四奶奶也就 意味” 。他分析说，鲁迅是吸收了厨川白村和弗 明显地具有了象征的意义。而另一些作品，如 洛伊德的创造观，认为：“生命力受了压抑而生的 《社戏》和《故乡》，其主旨并不在于暗示和象征， 苦闷懊恼乃是文艺的根底，而其表现法乃是广义 作品中的“我”的母亲就几乎没有象征的意义。 的象征主义” 。因此，鲁迅“小说文本的母亲意 从这个层面上来看，将母亲的形象做一个简单的 象具有显著的象征和文化符号特征” 。女娲形 二分，是有操作的可能性和可行性的。 象象征着中华民族的母体，华大妈、夏四奶奶、单 母爱是博大的，鲁迅对母爱的认识也是极为 四嫂子、祥林嫂等失去儿子的母亲形象也都是中 深刻的，他在《而已集・小杂感》中说：“女人天性 华民族承受苦难与不幸的象征隐喻体。这些象征 中有母性” 。他始终把“母性”中富有自我牺牲 隐喻体，从原型和母题的理论视角进行解读，可以 精神的爱看作是一种伟大的爱。在他的自传体小 发现圣母的原型和圣爱与受难的母题。母爱是神 说中，总是会出现心地善良、和颜悦色、细心温和 圣的，但这种爱却被放置在晦暗、悲凉、阴冷、蒙昧 的母亲形象。这个“母亲”是有原型和模板的，鲁 的封建社会环境之下，母亲失去儿子的悲痛就更 ［收稿日期］２００９—１２—０３ ［作者简介］和谈（１９７８一），男，山东泰安人，大学人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文学、西域文学； 汪娟（１９７４一），女，乌鲁木齐人，大学学报编辑部编辑。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６７ 第２６卷第２期 教育学院学报 ２０１０年６月 具有深广的意义。 （一）华大妈和夏四奶奶 华大妈和夏四奶奶姓氏的第一个字合起来便 是“华夏”，从最基本的字面意思来看，便可以悟 到鲁迅在设置人物姓名时的寓意。从文本的深层 意蕴来看，华大妈和夏四奶奶象征着中国的母亲 形象。以人血为药，来自于传统的迷信思想和古 人牵强附会的医学理解。《药》的语义层面意义 也就在于此。但这种以人血做的“药”终究是骗 人的东西，是无法治病的，正如鲁迅在《呐喊・自 序》中说：“我还记得先前的医生的议论和方药， 和现在所知道的比较起来，便渐渐的悟得中医不 过是一种有意的或无意的骗子，同时又很起了对 于被骗的病人和他的家族的同情” 。华大妈和 华老栓在中国封建思想的“瞒”和“骗”中寻求解 救孩子的“药”，结果却依然是儿子的无可救治。 小说结尾处有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华大妈）仿 佛等候什么似的，但自己也说不出等候什么”④， 有一种暗示的意思存在。华大妈已经是中国千千 万万失去儿子的母亲的象征，并且是中国母亲的 象征，她（们）在悲痛和孤苦中期盼着新的希望， 在无声处希望着惊雷、呐喊或者一种新生，虽然她 知道这种希望十分渺茫。 从小说文本的深层意蕴来解读，“药”当然是 指疗救中国及中国民众的药，是革除中国民众劣 根性和愚昧麻木的药。夏瑜为流血牺牲自然 是一声惊雷，也应该是一副唤醒国民的“药”，但 其结果却终究不为人民大众所理解和支持，甚至 也不为母亲夏四奶奶理解，这“药”就发人深思。 而夏四奶奶也就成为者母亲的象征：不敢直 面也不理解儿子的事业，犹疑，彷徨，深受封 建思想之害，即便在失去儿子之后依然幻想蓿会 有神灵显现，会有救世主洗清儿子的冤屈。 鲁迅在《呐喊・自序》中承认，“所以我往往 不恤用了曲笔，在《药》的瑜儿的坟上凭空添上一 个花环”＠，以花环暗示者的慰藉与承继，而 夏瑜也即是隐喻女党人秋瑾，由他的这些创 作意图可以看出这篇小说的整体隐喻象征意义。 而华母、夏母隐喻华夏儿女母亲的意义也就无可 置疑了。 （二）祥林嫂和单四嫂子 在父权、夫权、族权这三种男权压迫之下的母 ６８ 亲，一旦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就意味着被逐出了原 本的边缘地带，成为一种游离的实在，是一种存在 的虚无。正如《明天》中所说：“她（原文作“他”， 指单四嫂子，下同。引者注）单觉得这屋子太静， 太大，太空罢了” 。天地之大，竞没有容身之处， “太大的屋子四面包围着他，太空的东西四面压 着他，叫他喘气不得” 。而祥林嫂也在丧夫失子 后被大伯赶出家门，走投无路，只身来到鲁镇，最 后悲惨地死在祝福的空气中。 通过比较，可以发现祥林嫂和单四嫂子有着 类似的丧夫失子经历，而有这种经历的妇女也往 往是封建社会中命运和遭遇最悲惨的。“祥林 嫂”因二次丧夫和失子之“不祥”，在以鲁四老爷 为代表的封建势力看来，是“伤风败俗的”，她的 死对这个吃人的旧社会来说，不仅是无关紧要的， 而且死在临近“祝福”的时候，所以还被骂作“谬 种”。由此可见，祥林嫂是一种作者设置的对比 性象征物，她与周围祥和的祝福氛围格格不入，是 一个被旧社会的冤魂。“单四嫂子”之“单”， 是一种文字上的暗示，失去了丈夫和儿子的妇女 不只要“单”，而且没有了男性在家庭的支撑，她 在旧社会中的境遇和命运差不多还是要走向 “死”的。 身处封建制度和礼教之下的妇女，在孤 苦无依中成为看客消遣与亵弄的对象，这其中暗 寓了鲁迅先生的愤慨和悲哀。 （三）狂人的母亲、吕纬甫的母亲和魏连殳的 祖母 在《狂人日记》中，每一个人都带有隐喻的色 彩，比较明显的是“古久先生”的取喻，其余的人 则或隐或显地影射着现实中的各色人等。“母 亲”是一个无辜善良的吃人帮凶，虽然爱自己的 孩子，但在复杂的现实面前，她们不辨是非，只能 顺从现实。她们所能给与孩子的，除了本能的爱 外，就是苦涩的泪水。 “母亲”为失去孩子而哭泣，但她并不了解事 情的，甚至认同那个吃人的环境：“妹子是被 大哥吃了，母亲知道没有，我可不得而知。母亲想 也知道；不过哭的时候，却并没有说明，大约也以 为应当的了” 。如同其他形象一样，在小说中， “母亲”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种种无奈无助 善良驯顺的母亲的代表和集合体，因而具有了更 和谈，汪娟：论鲁迅小说中母亲的象征性形象 为广泛的象征意义。 而张精神…‘任个人而排众数”＠的个性主义，这种 《在酒楼上》中吕纬甫的母亲始终没有正面 思想在他的杂文中有非常鲜明的体现。但是在他 的小说中，尤其是主人公（多数情况下是儿子）在 面对母亲的时候，却不得不收敛自己的个性而恪 守孝道，这在吕纬甫和魏连殳身上表现的尤为突 出。当吕纬甫讲述自己回乡经历的时候，我们能 够明显地感受到一颗追求新生的灵魂内心痛苦的 出现，与此相类似的还有《孤独者》中的魏连殳的 祖母。如李峰峰在《失去儿子的母亲——（呐喊） （彷徨）中的一组典型形象》一文中所说，魏连殳 的“祖母”，实际上也是“失去儿子的母亲”的对等 形象 。这两个隐藏在文本背后的母亲形象，实 际上是所有母亲的象征体和代言人，这是一种不 挣扎，以及顺依孝道的无奈。而魏连殳在祖母大 在现场而又无所不在的“在场”，是中国传统孝道 观念的隐喻，是中国传统孝道思想的对象化和实 体化。实体或存在物的观念化、抽象化，具有某种 象征的意味；反之，某种抽象或观念的对象化会具 有广泛的象征意义。吕纬甫的母亲和魏连殳的祖 母就是这种抽象的孝道的形象化和对象化，因而 具有广泛的抽象意义。 （四）眉间尺的母亲 这是鲁迅小说中最具有昂扬的战斗精神和强 烈的复仇意识的女性形象，不惧权势和暴力，忍辱 负重，下定决心，敢于牺牲，是鲁迅先生希望看到 的新女性和母亲形象。虽然鲁迅在小说中对她着 墨不多，但是这一形象特征却异常鲜明和突出。 这是中国历代小说中所没有的，是绝不忍辱偷生、 毅然决然地反抗的女性形象，是一个明显带 有虚构色彩的理想女性形象。由此可见，这一母 亲形象的象征和隐喻意义，是鲁迅对中国母亲向 黑暗社会抗争、支持儿女走向反抗道路的希望。 二、鲁迅塑造这类母亲形象的原因 （一）母慈子孝情结的统一与矛盾 鲁迅小时候家道中落，感受到了人世问的世 态炎凉与生活的困顿无助，但母亲鲁氏辛勤操劳 家业，并供给了他良好的教育。兼之，他受到传统 的礼教的影响很深，虽然这与他竭力反对和攻击 礼教的行为构成了明显的反差。从实际情况来 看，他对自己的母亲有着浓厚的感情，尽孝的愿望 是他的本心，但也曾经给他带来沉重的心灵负担， 他奉母命与朱安结婚的痛苦就曲折地反映在他的 小说文本中。这种曲折的反映，在小说中表现为 象征的手法。 深刻洞察传统文化的虚伪、野蛮、害人本质的 鲁迅，对传统文化整体上是反对的，主张“尊个性 殓之后的痛哭，也正是这种内心苦痛的宣泄。母 爱是伟大的，也是无私的，中国传统文化中母慈子 孝的观念已经深深地在鲁迅心中扎根，这也是鲁 迅不愿意背离的传统，所以当母亲按传统习俗为 其订婚娶妻时，他出于孝心和潜意识中的道德感， 不忍伤害苦难的母亲的心，顺从了母亲的意志。 这可以说是潜意识中的道德感在起作用，使其为 “母亲娶媳妇”，从而牺牲了自己的爱情选择。这 种痛苦的婚姻经历通过小说，如《在酒楼上》和《孤 独者》中的人物曲折表现出来，而小说中的母亲形 象实质上已经成为一种不在现场的象征。 这些母慈子孝的故事情节，在本质上是鲁迅 复杂内心思想的外在表现。如《在酒楼上》，那个 年轻时坚决反封建反传统的吕纬甫，却在多年以 后对母亲的嘱咐言听计从，不止迁走了弟弟的坟 墓，而且还为了母亲的嘱托，不辞劳苦辗转奔波买 了两朵剪绒花送给阿顺，虽然阿顺已经逝去。 在《孤独者》中，作为长孙的魏连殳“常说家 庭应该破坏，一领薪水却一定立即寄给他的祖母， 一日也不拖延” 。他这个“吃洋教”的“新党”⑩， 注定要与传统的家族权威和封建礼仪道德发生冲 突，但他潜意识中的孝道观念却又有传统的影子。 在祖母去世后的葬礼上，魏连殳按族里规定的丧 葬习俗行事而没有改变多少新花样，大出好事者 和旁观者的意料。大殓之后，“他流下泪来了，接 着就失声，立刻又变成长嚎，像一匹受伤的狼，当 深夜在旷野中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 哀” 。这时候的魏连殳已经失去了洋味而纯然 是中国典型的孝子了。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鲁迅“对母亲浓厚的 爱和孝（对传统伦理道德的因袭和认可）与整体 上反对传统文化（对个性、人道主义等新的 价值观念的迷恋和笃信）之间形成复杂的心灵紧 张。他在潜意识中也获得一种对传统道德习俗的 ６９ 第２６卷第２期 教育学院学报 ２０１０年６月 认同感和归宿感”＠。基于这样的一种内在心理 综上所述，鲁迅塑造了一系列的象征性母亲 力量，使他形成了塑造母亲形象的创作动机。 （二）小说创作的内在需要 形象，并通过这些形象揭露和批判了封建礼教对 妇女的戕害和影响，同时也通过善良、慈祥的母亲 形象反映出创作主体内心的冲突。这些母亲形象 由于在小说创作中，情节和内容的组织有其 内在的逻辑发展规律和人物组合规律，所以，对某 些人物的安排和塑造完全是小说创作的内在需 是考察鲁迅小说必不可缺的一个重要部分。 要。如塑造阿Ｑ形象就必须有赵太爷、王胡和小 Ｄ一干人等，即便更换了姓氏，这一类型的人也还 是需要的，否则主要人物的形象就会受到影响。 塑造母亲形象也大抵如此，有一些是主角，是需要 浓墨重彩刻画的，如女娲、祥林嫂和单四嫂子等 人；有一些是配角，是必不可少的，如七斤嫂、八一 嫂、四铭太太、吕纬甫的母亲等人。 在鲁迅的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中，母亲基本 上来自于生活的原型。但是，鲁迅塑造具有象征 意蕴的母亲形象，则同他小说中描写的时代背景 密切相关。鲁迅的小说大多具有批判现实的意 注释： ①鲁迅．鲁迅论创作［Ｍ］．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 １９８３：３８． ／ ②鲁迅．鲁迅全集：卷七［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 社，１９８１：５３０． ③⑤⑥钱加清．鲁迅小说文本的母亲意象解说［Ｊ］． 语文学刊，１９９６，（４）：１６． ④鲁迅．鲁迅全集：卷十［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 社，１９８１：２３１． ⑥⑦⑧⑨⑩⑩⑩鲁迅．鲁迅全集：卷一［Ｍ］．北京：人 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８１：４１６，４４７，４１９，４５６，４５５，４３１， ４４． 味，但这种对现实的批判却又像他的杂文，不是直 白的、露骨的和一针见血的，而是含蓄的、沉痛的 ⑥李峰峰．失去儿子的母亲一一《呐喊》《彷徨》中的 一和发人深省的，因而他的小说往往蕴含着丰富的 组典型形象［Ｊ］．鲁迅研究月刊，１９９８，（７）． 含义，让人觉得可笑、可恨、可气、可悔、可叹，故而 会有众多的人来研究他的小说内涵。 ⑩⑩⑩鲁迅．鲁迅全集：卷二［Ｍ］．北京：人民文学出 版社，１９８１：８６，８７，８８． Ｔｈｅ Ｓｙｍｂｏｌｉｃ Ｉｍａｇｅ ｏｆ Ｍｏｔｈｅｒ ｉｎ ｔｈｅ Ｎｏｖｅｌｓ ｂｙ Ｌｕ Ｘｕｎ． Ｈｅ Ｔａｎ Ｗａｎｇ Ｊｕａｎ （Ｄｅｐａｒｔｍｅｎｔ ｏｆ Ｈｕｍａｎｉｔｉｅｓ，Ｘｉｎｊｉａｎｇ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Ｕｒｕｍｑｉ ８３００４６，Ｘｉｎｊｉａｎｇ；Ｅｄｉｔｏｒｉａｌ Ｄｅｐａｒｔｍｅｎｔ，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Ｘｉｎｊｉａｎｇ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Ｘｉｎｊｉａｎｇ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Ｕｒｕｍｑｉ ８３００４６，Ｘｉｎｊｉａｎｇ）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ｅ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 ｏｆ ｍｏｔｈｅｒ ｏｆｔｅｎ ａｐｐｅａｒｓ ｉｎ Ｌｕ Ｘｕｎ’Ｓ ｎｏｖｅｌｓ．Ｔｈｉｓ ｓｙｍｂｏｌｉｃ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 ｒｅｐｒｅｓｅｎｔｓ ａｎ ｉｎｔｅｇｒ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ｍａｎｙ ｔｙｐｉｃａｌ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ｓ ａｔ ｔｈａｔ ｔｉｍｅ，ａｎｄ ｈａｓ ｓｏｃｉａｌ ｓｉｇｎｉｉｃａｎｃｅ ａｓ ｗｅｌ１．Ｆｒｏｍ ｔｈｅ ａｎａｌｙｓｉｆｓ ｏｆ ｔｈｅｓｅ ｓｙｍｂｏｌｉｃ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ｓ．ｉｔ ｃａｎ ｂｅ ｃｏｎｃｌｕｄｅｄ ｔｈａｔ Ｌｕ Ｘｕｎ ｈａｓ ｇｒｅａｔ ｃｏｎｃｅｒｎ ｏｖｅｒ ｔｈｅ ｄｅｓｔｉｎｙ ａｎｄ ｓｕｆｆｅｒｉｎｇｓ ｏｆ ｗｏｍｅｎ ｉｎ ０ｌｄ Ｃｈｉｎａ． Ｉｔ ｃａｎ ａｌｓｏ ｆｉｎｄ ｏｕｔ ｔｈｅ ｒｅａｓｏｎｓ ｗｈｙ Ｌｕ Ｘｕｎ ｗｒｉｔｅｓ ａｂｏｕｔ ｔｈｅｓｅ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ｓ． Ｏｎ ｔｈｅ ｏｎｅ ｈａｎｄ，ｉｔ ｉｓ ｂｅｃａｕｓｅ ｏｆ ｈｉｓ ｔｈｅ ｔｅｎｄｅｒ ｆｅｅｌｉｎｇ ｔｏｗａｒｄｓ ｈｉｓ ｏｗｎ ｍｏｔｈｅｒ ａｎｄ ｔｈｅ ｉｎｎｅｒ ｎｅｅｄ ｉｎ ｔｈｅ ｃｒｅａｔｉｏｎ ｏｆ ｔｈｅ ｎｏｖｅｌ ｉｔｓｅｌｆ ｏｎ ｔｈｅ ｏｔｈｅｒ ｈａｎｄ．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Ｌｕ Ｘｕｎ；ｎｏｖｅｌ；ｍｏｔｈｅｒ；ｓｙｍｂｏｌｉｓｍ ［责任编辑：赵静］ ７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