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浣溪沙》两词赏析 桑 铭 （绥化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黑龙江绥化 １５２０６１） 摘 要：关于晏殊的两首《浣溪沙》词，自问世以来，讨论不断，争论频出，很多人给之高下评说，其中吴梅先生之论当引 人关注。仅从历代对二词接受情况来判断，还是承认二词之情绪表达当为古往今来人们所共有的一种情绪，不应有高下之分。 品读，自会发现各自妙处独具。当谓鉴赏角度有别。 关键词：《浣溪沙》 接受 欣赏趣味 鉴赏 吴梅在《词学通论》中写道：“惟‘满目山河空念远，落 联。一人词，即成妙句，在诗中即不为工。此诗词之别，学者须 花风雨更伤春’二语，较‘无可奈何’胜过十倍，而人未尽 以此参之，其他词由此会悟矣。”［３］４Ｏ２８清沈祥龙《论词随笔》： 知之，可云陋矣。”…鹕他认为晏殊的《浣溪沙》（一向年光有 “词中对句，贵整练工巧，流动脱化，而不类与诗赋。晏元献之 限身）中的“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要好于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非诗句也。然不工诗 《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中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 赋．亦不能为绝妙好词。”［ 相识燕归来”。这两首词在历史的长河中究竟有怎样的接 其他词话在谈到晏殊词之时，只是概括性地谈其词的 受状态，吴梅先生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说法，这尚需我们 风格。如宋王灼《碧鸡漫志》：“晏元献公、欧阳文忠公，风流 用心讨论。 蕴藉，一时莫及，而温润秀洁，亦无其比。”［ 沈雄的《历代词 一、两首词的历代研判 话》：“晏元献尤喜冯延巳歌词，其所自作，亦不减延巳乐府。” （一）词选情况。 ［３３“ ‘晏叔原谓蒲傅正日：先君一生小词，未尝作妇人语。”清 明人陈耀文辑《花草粹编》两首都选，宋无名氏编的 冯煦《蒿庵论词》：“晏同叔去五代未远，馨烈所扇，得之最先， 《草堂诗馀》仅收《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但误以为是 故左宫右徵，和婉而明丽，为北宋倚声家初祖。”［３］３５８５ 李璨所作。明人代程敏政《天机馀锦》、明人卓人月编《古今 另外，晏殊的其他词作如《蝶恋花》、《清平乐》（金风细 词统》、清人张惠言编《续词选》、清人陈廷焯辑《词则》均收 细）、《踏莎行》在一些词话中也有所论及。 《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关于宋代的五部断代词选中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关于《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清人冯煦辑《宋六十一家词选》只选了《浣溪沙》（一曲新词 中的“无可奈何”二句，作为千古奇偶，被词选家和词论家多 酒一杯）；而朱祖谋辑的《宋词三百首》则是两首都选了。近 次征引。然而对于《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在词选中出现 人胡云翼的《宋词选》仅选了《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得不多似乎并没有被关注。正如吴梅先生所说：“满目山河” 唐圭璋的《唐宋词简释》则是两首都选。从历代词选选录的 二句，人未尽知之。 情况来看，历代词选家更多关注的是《浣溪沙》（一曲新词 二、吴梅先生的问题意识 酒一杯）。 吴梅先生提出“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较 （二）两首词的讨论情况。 “无可奈何”胜过十倍，其中或许有夸张的意味，用意乃是要 宋胡仔的《苕溪渔隐丛话》） ｍ曾指出《复斋漫录》所记 引起对这首词的关注。 录的或许有误，但历代的词话还是多有承袭这种说法。清沈 吴梅并不推崇平铺直叙的词作。他在《词学通论》的绪 雄的《古今词话》，清王弈清等撰的《历代词话》，清冯金伯的 论中写道：“沈伯时《乐府指迷》云：‘音律欲其协，不协则成长 《词苑萃编》，以及清黄苏的《蓼园词评》。 短之诗；下字欲其雅，不雅则近乎缠令之体。用字不可太露， 词话当中也有论及“无可奈何”二句妙处的词条如：清 露则直突而无深长之味；发意不可太高，高则狂怪而失柔婉 刘熙载《艺概》：“词中句与字，有似触著也，所谓练极如不练 之意。’清代《大成谱》备录董词，而于缠令格调，亦未深考。亡 也。晏元献‘无可奈何花落去’二句，触著之句也。”口］嫡《蓼园 佚既久，可以不论。至用字发意，要归蕴籍。露则意不称辞，高 词评》：“沈际飞日：‘油壁车轻金犊肥’二句，歌行丽对也。‘细 则词不达意。二者交讥，非作家之极轨也。故作词能以清真 雨梦回鸡塞远’，‘青鸟不传云外信’，‘无可奈何花落去’六 为归。斯用字发意皆有法度矣。”… 在评价柳永的词时写道： 句，律诗俊对也。然自是天成一段，著诗不得也。”＿３砌。清胡薇 “余谓柳词皆是直写，无比兴，亦无寄托。见眼中景色，即说意 元《岁寒居词话》：“晏元献公殊《珠玉词》集中《浣溪沙・春 中人物，便觉直率无味，况时时有俚俗语。”“ 电不喜欢直露 恨》，‘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本公七言律诗中腹 没有韵味的词，是很明显的。 一 一 ＿ ｌ语ｌ董 言文学研究 避 董ｊ≮ｉ ≥ｌ 董 叠 。 。垂 ≯ ０ 吴梅在《词学通论》中多次提到“沉郁顿挫”。在分析周 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苏轼 邦彦的《瑞龙吟》之时多次用到“沉郁顿挫”。在分析张炎词时 《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 写道：“又如《迈陂塘》结处云：‘深更静，待散发吹箫，鹤背天 难缀。”杜甫就有一首《归燕》的诗作：“不独避霜雪，其如俦侣 风冷。凭高露饮，正碧落尘空，光摇半壁，月在万松顶。’沉郁， 稀。四时无失序，八月自知归。春色岂相访，众雏还识机。故 以清超出之，飘飘有凌云气概，自在草窗、西麓之上。”［ 此 巢傥未毁．会傍主人飞。” 处可见其对于“沉郁顿挫”的词的推崇。 “满目山河空念远”当是化用唐人李峤《汾阴行》中的诗 吴梅先生还主张词的比兴寄托。在《词学通论》绪论中 句：“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叶嘉莹先生在她的 写道：“咏物之作，最要在寄托。所谓寄托者，盖借物言志，以 《嘉陵论词丛稿》中谈到这两句时写道：“如大晏最有名的一 抒其忠爱绸缪之旨。《三百篇》之比兴，《离骚》之香草美人，皆 首《浣溪沙》词之‘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 此意也。”＿１Ｈ在谈姜夔词时写道：“盖词中感喟，只可用比兴 取眼前人’．这三句词从表面来看，所抒写的只不过是‘伤春’ 体，即比兴中亦须含蓄不露，斯为沉郁。若慷慨发越，终病浅 ‘念远’的情感，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思致在其间，而大晏也确 显。如《扬州慢》‘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已 实未尝有心于表现什么思致．只是读着三句词的人，却自然 包含无数伤乱语。”ｌ 】可以感受到，它所给予读者的，除情感上的感动之外，另外 从以上几点可以看出，吴梅先生是带着问题意识鉴赏 还有着一种足以触发人思致的启迪。这种启迪和触发，便正 二词的。首先“满目山河”二句有沉郁顿挫之感。“念远” 是大晏的情中有思的特色之在。”［５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 用“空”字形容已有沉郁之感，而后又见“落花风雨”，再 风雨更伤春”这句词凝练地表达了伤春离别。伤春、念远一 用“更”字修饰“伤春”更显沉郁。再次，“念远”和“伤春” 直是中国抒情诗歌的两个传统。“念远”和“伤春”二词显示晏 是中国古典诗词的两个主题。由“满目山河”二句．可以 殊对于词的高度驾驭能力。这种类型化的表达，具有高度 看出晏殊对于中国古典诗词比兴传统的高度的驾驭能 的概括性。并且这两句词的对仗十分工整。“满目”对“落 力。从沉郁顿挫和比兴寄托这两个角度可以推断吴梅先 花”，“山河”对“风雨”空间对得特别好，有立体感。“空”对 生为什么更推崇“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更”都是虚词，但都表达了十分强烈的情感。“念远”对 故吴梅先生提出“惟‘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 “伤春”这两个词都是类型化的情绪。并且“念远”多为男 春’二语．较‘无可奈何’胜过十倍”是与其对词的独特感 子的思念．而“伤春”多为女子的闺情。无穷哀感都在虚 悟密不可分的。 处。这两句词反映了晏殊对于词的高度驾驭能力和高超 三、鉴赏的角度有别 的艺术水平。 关于“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历代都有很 从对仗上来讲。“无可奈何”二句更技高一筹，从概括性 多评价。明卓人月汇选、徐士俊参评《古今词统》：“实处易工， 和中国诗歌的抒情传统上看“满目山河”二句更胜出一筹。 虚处难工，对法之妙无两。”清刘熙载《艺概》：“词中旬与字， 两首诗都有妙处，只是鉴赏的角度不同而已。 有似触著也，所谓练极如不练也。晏元献‘无可奈何花落去’ 二句，触著之句也。”唐圭璋在《唐宋词简释》中提到：“‘无可’ 参考文献： 两句，虚对工整，最为昔人所称。盖既伤落花，又喜燕归，燕归 ［１］吴梅．词学通论［Ｍ］．上海古籍出版社，２００６． 而人不归，终令人抑郁不欢。”＿４Ｍ ［２］［明］胡仔纂集，廖德明校点．苕溪渔隐丛话［Ｃ］．北京： “无可奈何”二句的妙处就在于“无可奈何”和“似曾相 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６２：１４２． 识”都是一种情绪，是虚词对。然而这两个词的妙处不仅是 ［３］唐圭璋．词话丛编［Ｃ］．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６． 因为其是虚词的绝对，还在于这两个词的表达抓住了古往 ［４］唐圭璋选释．唐宋词简释［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 今来人们所共有的一种情绪，即对于“花落”的“无可奈何”之 社，１９８１：５４． 感．以及对于“燕子”的“似曾相识”之感。这些情绪在诗词中 ［５］叶嘉莹．迦陵论词从稿［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也多有描写。如欧阳修《蝶恋花》：“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 １９８０：１２４． 一６一 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