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圈 臻百 鬻铭 爱上婺源的散文家 。洪忠佩 洪忠佩,江西婺源人,鲁迅文学院结业,中国作家协会 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理事.江西滕王阁文学院特聘作家, 发表散文、小说等作品三百多万字。作品散见《人民日报》 《光明日报》《文艺报》《青年文学》《北京文学》《文学界》《四 川文学》《湖南文学》《创作与评论》《散文海外版》《散文选 刊》等,多次获奖并入选人民文学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等多 种选本。出版散文集《影像・记忆》《婺源的桥》等多部。 王必胜:人间有味是清欢 一《诗经》里根本不同,前者是车前子,后者则称 白蒿。 转眼,王必胜老师就在江湾村口不见了 “不时不食”(语出《论语・乡党第十》),先 贤讲的不仅是吃东西要应时令、按季节,个中 还应有一种生活的情致与雅趣吧。王必胜老师 踪影。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尼康D300StB机的 存储卡里装满了古木溪流掩映的村庄,油菜花 奔涌的烈焰,还有桃花梨花与粉墙黛瓦的色差 呈现的春韵。 是一位作家,同时又是资深的编辑。在他的眼 里,行走婺源不仅可以看乡村体验绿野仙踪, 还可以从荠菜、马兰、山蕨、水芹、苦莱、香椿、 马齿苋等各种野菜的鲜嫩中,去感受味蕾上的 春天。 王必胜老师是湖北荆门人。许是长期在北 方工作生活的缘故,他对村庄溪畔的花草特别 感兴趣。金银花、橙木花、凤尾草、鱼腥草、仙鹤 草、天南星等等,都是通过我介绍认识的。而 那天从江岭看油菜花返程,王必胜老师 还是意犹未尽,他在车上还在询问江岭之下 《诗经》里的野菜,却是他教给我的。譬如:“参 差荇菜,左右流之”的荇菜;“采薇采薇,薇亦作 止”的薇;“于以采蒴?南涧之滨”的菝……大概 西岸、龙尾等村的概况,以及当地发展农业观 光旅游给村民带来的收入情况。晚餐是在晓 起村的木屋里吃的,满桌子都是一碟碟鲜嫩 的野菜:炒马兰、水芹、苦笋、马齿苋,以及腊 肉蒸山蕨、火腿骨炖春笋。毫无疑问,这些野 有七八种吧,是他让我与《诗经》里的野菜名称 对上了号。像“苯苡”、“蘩”,婺源民间的叫法与 124 I星火IXlNGHUO 文学圈 .窝 3够配 菜均采自向阳的坡地与山野。而这样的时鲜, 加上柴火灶的气息,对于久居城市的人,色香 味都是一种很大的诱惑。用餐时,王必胜老师 特别提到了春天最早生发的荠菜。我告诉他, 婺源人吃荠菜的历史应该是很长的,流传在 民间“三月三,荠菜当灵丹”的谚语,就是最好 同时,他也不忘善意地提醒:“而今,婺源人搞 生态游,打文化传统牌,注意了旅游与开发,保 持传统与发展文化的关系,可是,在汹涌的时 尚文化、纷至沓来的游客面前,古朴和清幽被 浮躁和喧哗侵扰之后,传统文化、优美的乡村, 如何应对,如何在现代文明面前既持守又发 的佐证。 王必胜(左一)、王剑冰(右二)在江岭 清楚地记得,那个春日与王必胜老师同行 的还有王剑冰、汪惠仁老师。王必胜老师作为 同行中的长者,一路上都是处于淡然的状态, 讲话幽默风趣,很是精彩。我多年一贯制,欢喜 理个平头。许是刚刚理发的缘故,头发显得特 别短。必胜老师笑着说:你这“板刷头”呀,特别 的平稳。弄得王剑冰、汪惠仁老师都找机会,拿 我的“板刷头”“开涮”。 后来,王必胜老师不仅把婺源古村留在了 他的数码相机里,还体现在了散文作品中。他 在<婺源看村>的开头就写道:“有人说,这里是 中国最美的乡村,是最古老的文化生态村:也 说,到江西婺源要看村。此言不虚。”在他的视 野里,“老树是村头活历史,而‘三雕’是静态的 艺术化石。山水灵秀的婺源,植物群落丰茂,木 柴、茶叶、山货,连同石雕艺术,成了人们早期 经商活动的内容。他们北上西行,加入了徽商 队伍;他们赚钱而归,建房盖屋,修路架桥。或 者读书致仕,荣归故里,留下了一件件精美的 民间艺术。”在他的比喻里,婺源乡村是“一派 幽静恬然的田园风光”和“一幅幅泼墨山水”。 展,是一个新课题、难题。但愿婺源人有更清晰 的认识。” 喜欢一个作家,就去读他的文字。有五六 年了吧,我只给必胜老师打过一个问候的电 话。而他出的新书,主编的散文年选,以及有关 散文的评论,我能够读到的几乎没有落下。 印象最深的是,他在<散文的风骨>中说: “人有人品,文有文德,然,品性、德行之外,还 有骨气,还有风骨……文章的风骨,是其灵魂, 如同人,少了就会得软骨病,没有了或缺失,如 行尸走肉。” 今年年初,王必胜老师的新著《散简>甫一 出版,我就在网上淘了一本。翻开王必胜老师 新书散发墨香的扉页,如同晤面。 祝勇:乡村的呓语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在婺源租一所 老房子,住下。在这里,写作和交谈。有点像合 并同类项,两个爱乡村也爱文字的人,被婺源, 合并。但最经济的是我们,在这里,可以与诸多 向往的事物同在:山水、风月、田野、老屋、廊 桥、灯、牛、农具、村民、酒、书、笔墨、乐器、历 史、爱情。”这是祝勇写于2007年深秋的<婺源 笔记》。 说实话,与祝勇在婺源村庄里边走边聊, 称得上是一种享受。他肚子里不仅藏着许多历 史掌故,乡野趣谈,而且说起来都带有文采。那 是2007年1O月上旬的一天,我、祝勇、庞培,还 有赵荔红,从桃源亭走到庆源村,四个人干脆 就坐在村委会的院子里喝茶聊天。阳光从院墙 的罗汉松上移下,暖暖的,院墙之外,是潺潺的 2016.6l总第653期I 125 文学圈 岛 6侈 小溪。围着八仙桌,一人一杯茶,我们聊了一个 下午。显然,一个作家的语境,是他作品魅力的 主要因素之一。祝勇说:“我庆幸自己找到了自 己的语言,我用自己的语言从世界的整体上切 割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庞培(左一)、赵荔红(右一)、祝勇(右二)在庆源 如果让我给祝勇贴一个身份的标签,我 真的很难定位:作家,学者,新散文领军人物, 客座教授,大型历史纪录片撰稿人兼主持人 等等。“我的身体知觉依次恢复,从眼,到耳, 到鼻,到手足,与此同时,对婺源的记忆一一 恢复。窗外的耕牛像多年以前一样劳作,我想 起一句诗:‘村落从牛鼻里穿过’。朋友庞培写 的,关于婺源,他写过很多好的句子,但我最 喜欢这一句。”谈到对婺源的感受,祝勇如是 说。 那时,在婺源村庄还很难找到旅馆,几个 人只好回到县城的龙华宾馆继续喝茶聊天,主 题依然是婺源,还有乡土。说是宾馆,其实是浙 江老板私人投资的,标准间有些缩水。但,并不 影响我们的谈话。这个时候,祝勇的心完全是 敞开的,有的话语近乎梦呓。 很难想象,一个对老北京、故宫、情 有独钟的人,对婺源乡村感受是那样的深刻: “在婺源,几乎所有的事物,诸如田野、青山、 石墙、烟囱,都是吸光物,质地粗糙,风从上面 溜过,都会感觉到它的摩擦力。婺源不属于那 种夺目的事物,这里没有一处是鲜艳的,它的 色泽是岁月给的,并因为符合岁月的要求而 126 Im' ̄IXINGHUO 得以持久。为了表明谦卑,它把自己深隐起 来。” 延村、思溪、长滩、清华、严田、庆源、晓 起、江湾、汪口、理坑……一个村庄接着一个 村庄走下来,祝勇对于婺源有了更深的理解: “婺源像夜晚一样,饱含着生活的秘密。夜是 黯哑的,它从不嚣张,然而它却是许多事物的 开始。夜,是我认识婺源的开始。我们在白天 里观察婺源,疯跑,迷失,流连忘返。你的快门 频繁闪动,我则享受着漫长的发呆。但在夜 晚,我们进入了婺源的内部,可以变换观察婺 源的方式,比如:倾听、呼吸、梦幻、想象。夜晚 呈现了比白天更多的东西。最奇妙的感受在 于,我们能够倾听到倾听者——在黑夜里,埋 伏着无数的倾听者,寂静,暴露了它们的存 在——不仅包括隐在黑暗中的身影,还有各 种各样的物品:桌椅、茶壶、门窗、小巷、树叶、 野猫……仿佛事先达成默契,所有的事物都 在彼此倾听。倾听成为许多事物交流的方式, 很久以来,我们都忽略了这一点,并且因此中 断了与许多事物的联系。现在,这种联系正悄 无声息地恢复。在夜里,我发现自己和婺源正 在相互渗透。我甚至可以看见婺源渗入我皮 肤的进度,彼此之间无所顾忌地坦然接纳。” (《婺源笔记》) 祝勇的性情,以及对婺源的情感,都渗透 在文字中了。他在《婺源笔记》中说:“关于婺源 的未来,人们即使不说也心知肚明。美的事物 总含有某种无端的寂灭,这种悲剧意味使它显 得更加动人。我对一些事物总是怀有绝望的 爱,婺源是其中之一。我走到田垅上,心里有些 酸楚。曾经自以为刀不入、百炼成钢,此时我 才发现,还是一如既往地脆弱,毫无进步。我劝 说自己,要努力习惯世界的变化,尽管很难;就 像一只蝴蝶要习惯那死亡的虫蛹空壳。我们能 在婺源住多久?还没有找到答案,我们已经离 散多年。但婺源仍在,像五百年前那样,均匀地 呼吸。它不会像你那样绝决,带着冰冷的泪滴, 文学圈 受瓣9 不辞而别。” 游的身影。以绵延的山峦为背景,清澈的小 溪,蜿蜒的石板路,古朴的廊桥,斑驳的墙体, 幽长的深巷,是庞培心目中婺源乡村的容颜, 久违、恬静、欣悦、安妥、惬意。而庞培对于婺 源乡村的印记,都是一条条的古驿道相对接 <皇城北京><故宫的风花雪月》<,远 方的上方><纸天堂><散文叛徒>……祝勇签 名并钤印的书我一本本地读,发现他写了那 么多的书,其中有一个共同点——历史是他 最大的“靠山”。记得他在《皇城北京>的自序 中有一个观点:“真正的写作是寻找一条自己 的,期许的前方,有他唯美的心迹,透彻的思 考,还有穿越时空的意象。“那时到婺源,好像 的路”。 无疑,他做到了。 前年的一个夏日,傅菲听说庞培在婺源, 特意从安庆赶了过来。那天晚上,几个人一起 在景观桥头的茶楼喝茶。虽然与祝勇相隔千 里,却心有灵犀。祝勇在电话里说:“多想来婺 源,共度一段乡村好时光……” 庞培:驿道上的漫游者 2013年的春天,婺源乡村晴雨相间,处处 飘逸着乡土田园生发的气息,还有油菜花的清 香。庞培、文静、我,还有龙安,追寻着朱熹八百 多年前回乡扫墓的路径,西门出城走长源,一 起去了文公山。在山底面对文公泉,身材魁梧 的庞培扑下身子,咕咕地饮了个畅快。徒步在 古驿道上,庞培一心享受路上漫游的状态和过 程,融汇、隐逸、智慧,完全沉醉在超越直觉的 感悟里,对飘忽的雨雾都浑然无觉。 汪惠仁(左)在龙尾 从1 996年开始吧,这应是庞培第十一次 到婺源了。婺源的古道上,几乎都留下了他漫 一天里就只有一趟班次,而随着天色微曦,各 种深山古樟的香气开始在设施陈旧的客车车 厢内弥漫开来,我半梦半醒的头脑意识到自 己一生中一次重要的旅行,正在前方陡峭的 山道上拉开帷幕,在那里的村落和群山,精美 绝伦,‘语意迂腐’的徽派民居外形上,我处处 看见了庄严和神秘,正如墙被推倒后,突然出 现一幅母亲的遗像……”(<婺源境・诗三十六 首>序) 庞培的性格情趣特点明显,“一个英武果 敢的庞培……他是丰富的又是单纯的,有着 江南至柔之水的气质,同时又具至刚的一面, 一个诗意的矛盾……”,我从柏桦《论江南的 诗歌风水及夜航七人》中联篇而来,充分表示 了我的认同。庞培给我的第一印象,率真、坦 诚,是朋友之中“天天见面一个样,三年不见 面也是一个样”的那种,平淡之中见真情。我 上世纪九十年代认识庞培时,他已经在文学 上诗歌散文双栖,成为“新散文”写作的代表 人物之一,而且创作势头非常强劲。他写行走 与生命体验的长篇散文——《的睡眠>, 让我记忆犹新,“它既是地理的、人文的、宗教 的,也是文学的、音乐的、绘画的。”这么多年, 庞培的才情与精神的味道,对我无疑是一种 精神的引领。如果用一句婺源话来概括庞培, 那么,我将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个人有 ‘名堂”’。 我由近而远地想着庞培背着帆布包远道 而来。他不仅随古驿道从沱川走过浙源,还从 庆源徒步珊厚至秋口,甚至还走过“蟠踞徼饶 三百里”的大鄣山,以及“吴楚分源”浙岭。于 2016.6l总第653期l 127 文学圈 锗翟4, 彝 锡 是,只要有外地作家在场,庞培恨不得一口气 将自己知道的婺源,一股脑地倒给别人。 婺源的春天,乍暖还寒。出人意料的是,庞 培看到汪口永川河,就迫不及待地脱去衣衫跳 入了一川碧水之中。庞培生长在长江边,他坚 持畅游长江多年。一个没有真性情的人,会这 么做吗?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庞培第一次到婺 源,是从休宁走进婺源的。据说,他当时看到婺 源乡村水口,还有后龙山参天的古树,激动得 热泪盈眶。 后来,祝勇在谈到庞培时说:“多年前,我 们一起上了三清山,又一起去的婺源。在那里, 我觉得他说出来的每一句都是诗。或者说,那 些诗句不是他说出来的,而是婺源借用他的口 说出来的;婺源以这种方式表明了对他的充分 信任。在山野、村庄,以及老房子中,他像发言 人,拥有某种表达的,因为他熟谙它们的 命脉,所以,他的语言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准确 和生动。”(《纸上的庞培》) 更早的一年春节,庞培与藏书家李中林 先生在婺源过元宵,记得还是住在老城区的 友好宾馆。婺源元宵舞龙灯,是节庆的高潮, 仿佛婺源民间一年的热闹与激情,都在这一 刻奔涌而出:百米长龙,或速行、或舞动、或盘 旋、或腾起……那一夜,在鞭炮鼓乐声中,庞 培挤在熙熙人流中跟着龙灯而行;那一夜,庞 培情不自禁地跟着舞龙灯的人呼号;那一夜, 庞培看到婺源民间狂欢的场景,激动得泪流 满面…… “要么读书,要么旅行,身体的灵魂总有一 个在路上。”我想,把《罗马假日》中这句经典的 台词,借用到庞培身上,是最为合适的。在庞培 的文学地理中,江阴、婺源、、都是他 的关键词。在庞培出版的《低语》《五种回忆》 《帕米尔花》《乡村肖象》《忧郁之书》《爱的罗曼 史》《黑暗中的晕眩》《少女像》《数行诗》等著作 中,婺源似乎还是缺席的。记得庞培早年说过, 他要为婺源写一本书。而即将付梓的《婺源境・ 128 I|',k.}XINGHUO 诗三十六首》,是否是他在婺源古驿道上行吟 的观照与回声? “……比如庞培就在不停地漫游江南的过 程中,寻找着一种他自己的声音、方式或题材, 来表达他对江南之美日益消失的迫切关注 ……他写下婺源之美的侧影,以期我们牢记 ……”(柏桦《论江南的诗歌风水及夜航七 人》): 在婺源 在婺源,雨是古老的农具, 镌刻在岩壁上湿漉漉的农家乐 沿山体下滑 烧炭人的烟 自乳白色的山腰冉冉上升。 一枚枚种籽笔直射向 村头上千年的古樟 村落从牛鼻里穿过。 偶尔有一头未满周岁的小牛,撒着欢 滑倒在田间青石上。 泥泞纵横 溪流潺潺。 空无一人的旅行车窗。凝视 长满了铁锈的孤独的田野。 一次又一次,在婺源三五天的小住,庞培 是不过瘾的。庞培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在婺源 乡村买一栋老房子,然后住下,读书或者写作。 或许,正是有这样的, 愿,让他对婺源有了更 多的念想。一个欢喜在古驿道上漫游的人,剥 离的乡村,还有乡村远去的时光,都可以在他 的文字中得到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