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 重庆邮电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Mar.2015 第27卷第2期 Journal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Posts and T (Social Science Edition)Vo1.27 No.2 DOI:10.3969/j.issn.1673—8268.2015.02.026 新目录学派志:英国文学考据的兴起与没落 史敬轩 (重庆邮电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400065) 摘要:通过介绍以沃特・威尔逊・格雷格爵士为代表的目录派三杰,在对文学文本基本物质形态从手稿到印 刷文本辨伪和考证批评的基础上,经过厘定文本讹误和四次重要的学术论战,确立了作者的神圣地位,让文学 成为绝对科学化的大学学科,但新目录派最终却退出了现代西方文论思潮。观照几乎同时产生于印刷术所带 来的学术期的中国乾嘉派,它能够客观对待经学作者,并形成了系统的治学方法,从而稳步发展为今天的 朴学大潮,在此视阈下分析并阐明新目录派无法形成体系的原因,恰在于其过分强调科学权威性而漠视了文学 本身的独特因素造成的方枘圆凿,藉此提出中国治学方法借鉴于西方文论批评的可行性。 关键词:新目录派;英国文学;考据;四开本;印刷文本;民族主义 中图分类号:I3/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8268(2015)02-0151-06 新目录派(new bibliography)这个名字易招致 误解,不过罗素在中国的好友梁启超评价乾嘉学 沃特・威尔逊・格雷格(Waiter Wilson 派时曾说:“多尊重古书,其辨伪程序,常用客观的 Greg)进入剑桥三一学院时,罗素正担任该学院 细密检查”_j_ J,其中对王念孙、引之父子十分赞赏, 研究员。虽然格雷格主修中世纪与现代语言,但 点出了目录学派工作的实质。英国的目录学到格 他对罗素的数学却兴味盎然,在《变量微积分》一 雷格达至鼎盛,1908年格雷格取得了新目录派的 书中,尝试用数学逻辑解决文学问题。罗素曾 第一个里程碑式的胜利,他通过研究帕维尔四开 言:“在特定问题上,它(分析哲学)因此可以取 本(据认为是莎士比亚戏剧1600年、1608年和 得确定的答案,从而具有科学而非哲学的特征 1619年的三个伪本)的首页,证明前两个版本并未 ……我无疑相信,通过这些方法,许多老问题可 出现当时的印刷特点和手段,由此认定三个不同 以完全解决。”…这句话无疑印证了格雷格的梦 时期的文献实际都出自1619年。也就是在同一 想:“所有或差不多所有的文本问题都可以求助 年,格雷格的论敌、试图用系统方为文学谋得 于目录学手段得以解决。” 科学地位的约翰・彻顿・柯林斯不堪羞辱,投水 收稿日期:2014-06-01 基金项目:国家留学基金委青年骨干教师出国研修项目(CSC 201207845007) 作者简介:史敬轩(1972一),男,山西太原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中世纪早期古英语文学研究。 ・151・ 而歹E。 留情地详加指责④。这显然引起了柯林斯的不满, “格柯论战”是新目录派发展道路上的一场重 要论战。格雷格说新目录派“并不只是图书目录 的编纂”_4J40,他和学长罗纳德・布朗里斯・迈凯 洛在大英博物馆书籍部管理员波拉德的建议下组 成了“马隆”①学会,这三人后被称作“新目录派三 杰”②。马隆会和“剑桥使徒会”相比,显得太过于 他反过来抨击格雷格对田园诗和田园剧“难以理 解”、“一塌糊涂”,并说“评论家的任务应该既要 评价不足也要揭露错误”_8 J。结果他自投罗网,格 雷格随即回应:“我由衷同意柯林斯教授的看法, 批评家有责任向公众揭露一本书的错讹与不 足。” 后来,一位好友致信格雷格婉劝他对朋友 默默无闻,因为使徒会彼此介绍入会的都是获得 奖学金资助的学生,比如诗人丁尼生、目录派元老 肯博(John Mitchell Kemble)等都曾是使徒会成员。 格雷格家境殷实,显然不需要靠奖学金去读书。 丁尼生曾讽刺柯林斯是“文学秀发上的一只虱 子”l5 J,这么说不无道理,因为,有一个事实恐怕不 得不考虑在内,那就是文学当时在大学的地位的 确无法与罗素的数学哲学平起平坐,今天恐怕亦 是如此。 应笔下留情⑤。其实二人并非立场不同的死敌,相 反,二人同是新目录派的先锋人物,唯一的不同就 在于柯林斯对文学文本准确性的要求要胜过格雷 格所认为的文本本源的要求。换言之,需要“一套 体系,可以使得英国文学大略……更加精确,更加 专业化,更科学化”l4_加。 而科学正是新目录派塑造英国文学民族性的 一杆大纛旗。“文学研究大多是个品味问题…… 因为,那些数据说穿了不过是大多之类所谓有关 文学的八卦和闲聊而已。”_1。。此话不无道理,因为 如果没有准确的文本,任何对作者或者文本的所 文学,特别是英国文学能够进入大学课堂实 在是十分晚近的事情。16世纪下半叶,伊丽莎白 女王的大主教马修・帕克吁请女王应该重视盎格 鲁一萨克森语古书的研究工作,从而支持英国教会 谓解读都可以妄称权威,这显然不足以使得文学 成为有价值的学科。所以,新目录派认为,要想使 得文学的地位更巩固,“精确的阅读和传抄文献显 然是十分必要的” 。 脱离罗马教廷的正当要求。这种呼吁反映出襁褓 中的英伦民族意识,因为,嗣后兴起的文艺复兴作 者们收藏古手抄本的热潮,导致了目录派首个重 要作品的产生:内尔・科尔的《含盎格鲁萨克森手 稿之目录》。这一浪潮也推动牛津在1795年设立 了盎格鲁一萨克森教授职位。即便如此,牛津也已 人们通常认为,印在书上的东西一定是对的, 远超剑桥,剑桥最终开始有文学学位是在《英语研 究评论》(简称RES)创办的次年——盎格鲁一萨 克森文学已经在文学史中成章了⑧。 换言之,“印刷书籍能够给予印出来的文字和思想 以牢固经久的形式,能够通过大量发行在页面上 文字组织形式一致的相同拷贝来传播这一客观化 而迈凯洛于1925年创立《英语研究评论》,就 是为了在英国文学和语言上“侧重历史性治学成 了的语言实体”_1 。但梅鬻(1483—1553)在《南 雍志・经籍考》下篇《梓刻本末》中指出:“……两 经钦依修补,然板既从乱,每为刷印匠窃去刻他书 以取利,故旋补旋亡。”同时期一个威尼斯修道士 也指责印刷出现的三宗罪:文本讹误众多,文献内 果而非解读式批评”_6』。其实这也正是牛津的柯 林斯所致力为之的。他认为过去对文学的理解太 多印象性而不够严谨,《英语文学研究》一书,打算 系统和科学性地“对戏剧家罗伯特・格林尼的文 容不道德,愚人也可获得书籍。从印刷《圣经》导 本做最终敲定”l ,但格雷格随后对该书中的不 l准确之处,诸如省略、错字、不实信息、标点等毫不 致释经歧义而造成的宗教这点来说,教会的 激烈态度可以理解。不过,印刷错讹或许正是有 ①Edmond Malone(1741—1812)曾对蒲伯写于1725年的《莎士比亚作品集》进行过编订。 ②莫顿文学教授弗兰克・帕西・威尔森(1889—1963)在为英国目录派协会所著的《莎士比亚和“新目录派”: 1892--1942年的目录学协会》一书中称三人为“a happy band of brothers”。 ③参见A.W.Ward.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English Literature,Vo1.1.Lond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08。 ④参见w.W.Greg.Review of J.Churton Collins ed.The Plays and Poems of Robert Greene.Modem Language Review, 1905(i):238-251。 ⑤・参见现藏ff- ̄'l桥三一学院格雷格书信之MSS 4 。 】52・ 意为之,帕克等人翻译印行古艾尔弗雷克的《有关 底是谁的。 格雷格选择了前者,他希望用科学来神化莎 士比亚,或者说英国文学,从而提升新目录派的地 复活节牺牲的布道词》在有关圣餐礼的描述上与 古英语原稿有诸多出人,因此,在对耶稣血肉化作 圣餐酒与面包的阐释上与罗马的解释完全不同④。 这或许说出了一个我们未曾想过的问题,这也成 为日后追求科学权威的新目录派始终无法逾越的 障碍。 位。2013年是他为英国目录协会所作的《何为新 目录派》讲座一百周年。在这次讲座上,他首次将 新目录学定义为“文学文本传播物质的科学”【18]。 在这篇讲稿中,包括名词和形容词形式,格雷格使 用“科学”这个词前后有28次之多——科学的力 量似乎可以使英国文学的英国性确定而不容置 新目录派的潜台词正是印刷术的发展所带来 的语言的规范化,“民族主义的发展要归功于法律 和语言的稳定”E12]。1557年,英国王室颁发特许 疑,但这同样也导致了新目录派的内讧。 状,书业公会成员或有特许状的人才有印刷书籍 格雷格如此急于为新目录派谋求科学的头 的权利,原因就是严格印刷工的“盗版”行为。 衔,未必就不应该,新目录派的另一位干将——彼 不过这个“盗版”并不是新目录派和今天我们所认 得・亚历山大是位数学家。亚历山大的一个重要 为的未经作者许可的印刷,而是指侵犯出版商利 成就即分析次要情节的逻辑连贯性,辨别出 . 益的盗印。不久,莎士比亚第一对开本得以出版, ming ofa Shrew是莎士比亚剧作的伪本。《驯悍 但此时并没有作者这个概念,著作权只属于出版 记》有两个版本,情节也多有出入,其中一本中问 商,书业公会的垄断导致英格兰和苏格兰两个民 冠词为a,而另一个则是the ̄。这似乎应该归咎于 族出版商之间的一场诉讼,由此,1709年的《安妮 法案》才将版权赋予了写书人——作者。英格兰 印刷工的疏忽,但这个疏忽却影响重大。在“印刷 人的“莎士比亚”由此产生,但新目录派似乎忘记 业的发展推动了民族语言的规范化”E191的情况 了1709年以前的事:如果莎士比亚是英格兰 下,新目录派对于使得英语语文得以明晰民族身 (English)的,那么从一开始他就应该属于英格兰。 份是有功绩的。1921年,迈凯洛在国王学院执教 这正是格雷格和罗素的另一相同之处,二人都有 的时候就说过:“对于本学科的文本批评来说,确 种将复杂事物归一的强烈渴望,用牛津学者贝 需涉及概略描述我们的语言和文学的历史沿革, 一特森的话来说,就是“作者这个字眼从字面上就该 其旨非为纪念我们的前人,而为批评其方法,评价 认可为是定论” ,因为“对文本的固定赋予了作 其陈述” ,以使它“引领我们走出了迷雾,走出 者以信任感”【141,作者成为了文本意义的终极决 泥泽,走出了混沌……”_2 毋庸置疑,仓颉造字而 定者。这种“想当然”的意识延续至今,使得文学 鬼夜哭,蔡侯纸出而天下从,图书的相对稳定特征 批评者们对于以印刷形式存在的文本的“研究样 使得书面语言能够以更久远和明晰的形式将民族 式和排版的视觉语言漠不关心”¨ 。“说经者期 意识和特性加以塑造和保存。 于得经意而已,前人转注不皆合于经者,则择其合 所以,当1815年托克林出版专著认为古英语 经者从之,其皆不合,则以己意逆经意而参之他 抄稿《贝奥武甫》源自古丹麦语的时候③,目录派 经,证以成训。”l1钊当本经作者的权威性被置于毋 显然看出了其中的不祥之兆。1837年,肯博出版 庸置疑的高度,就必然会产生王念孙所说的“礼仪 了他的现代英文译本以及研究专著——《肯博的 生则生伪匿之本” 的乱象:任何人都可以假托 贝奥武甫》,该书四次再版,是英国古书考据史上 圣贤而自命权威,目录派们同样要面对这样一个 的巨著。不过他的成就却招来了本派同行的一场 纠结的问题:或者认为莎士比亚是神化了的伟大 骂战,除了肯博为人刻薄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 戏剧创作者,或者必须辨别那些神秘作者的手到 因就是他的德国人身份,虽然他试图转移矛盾到 ①参见Theodore H.Leinbaugh.iEffire’S Sermo de Saeriifcio in Die Pascae:Anglican Polemic in the Sixteenth and Seven— teenth Centuries.Anglo—Saxon Scholarship,the First Three Centuries.Kalamazoo:Western Michigan University Press。1978。 ②亚历山大之前塞缪尔。西克森曾认为, e Taming ofA Shrew系出自The Tamign of The Shrew的赝本,但无实据。 参见Peter Alexander,The Taming of the Shrew,The Times Literary Supplement,1926-09-16和The Original Ending of The Taming ofthe Shrew,Shakespeare Quarterly,1969,20(1):1l1一l16。 ③ 参见Richard C.Payne.The Rediscovery of Old English Poetry.Anglo—Saxon Scholarship,the fisrt Three Centuries. Kalamazoo:Western Michigan University Press,1978。 ・】53・ 牛津和剑桥之间,但一个叫赖特(Cyril Ernest Wright)的学者一针见血地指出:“(肯博的贝奥武 甫)给我们的不是盎格鲁萨克森的,而是德意志萨 克森的!” 这一点影响了格雷格乃至整个目录 候,就必须寻觅印刷的来源出处。多佛・威尔森 是波拉德的养子,他率先认为莎士比亚的全部印 刷对开本或四开本都是印刷排字工在没有剧作者 监督下的任意篡改,威尔森的剑桥版《新莎士比 学的发展:德国人在同年先于英国人成立了新莎 士比亚研究会,海峡对面的学者们却对此表现冷 漠。格雷格在1925年曾经说过:“我唯一希望的 就是‘告诫’外国人不要碰莎士比亚批评。”_2 科 学本无国界,格雷格似乎忘记了这一点。 迈凯洛也曾说过新目录派也许永远无法与科 亚》依然是如今广为遵循的权威版本,对于新目录 派来说,威尔森最有名的成就是《仲夏夜之梦》中 有关疯子、恋人、诗人中的分行错误。手抄稿研究 对于新目录派来说具有转折意义,如果新目录派 单纯停留在印刷书籍的考量上,那么在维护英国 文学的地位上必然处于十分尴尬的境地。因为, 学比肩而立:“我们时刻感觉到缺乏其他学科所定 义的可控实验,诚然,我们时时处于一种分析者对 其试剂的纯洁性毫无把握的情况下。” 尽管明 知如此,但他们却始终不承认莎士比亚在写完他 的剧本后曾做过修改,他们更乐意相信莎士比亚 所有的剧本都是一气呵成的。格雷格认定莎翁在 创作的时候必定留意要印刷出版,所以剧本才写 了那么长。因此莎翁“与其说是个剧作家,不如说 是个写书人”l4f5 。这种想法有些荒谬,但考虑到 当卡克斯顿印行世界上第一本英语书时,是在佛 兰德斯,而不是在英国本土,这本叫《特洛伊历史 回眸》的书甚至都算不上英语文学作品。 不过,格雷格主要参校的仅是乡村舞台表演 的提词本,这些故纸对于新目录派来说却不可小 觑。古腾堡之前的作者或许“对于把名字加于一 部作品之上几无兴趣,而印刷者则需要找出,或已 经找到他们所印作品的真实作者——亦即作品并 不是印刷者的创作”I2 。所以,只有假设这些小 对印刷图书的过分信赖却也不奇怪,这就是为什 么兰姆公开宣称《李尔王》上不了戏台的因由①。 1930年,格雷格荣任英国目录学协会,在 就职演说中发表豪情壮志:“有一天,(新目录学) 或成为公认的一场意义非凡的文学批评运 册子的作者是真实可信的,才能推证莎士比亚是 “神圣的英国人”,这成为了新目录派后期论战的 个潘多拉魔盒。 当新目录派本能地认为作者在直觉上写下来 的通常就是他已确定了的内容的时候,这显然会 一与新目录派就手写稿的认识相冲突:一方面他们 对莎翁戏剧中的俚俗语汇和忌讳使用上存在矛 盾,觉得莎翁不可能整段修改其戏剧作品;另一方 面又不否认作者可能会另起炉灶。早在20世纪 20年代,新目录派成员奥布莱特,一个真正的潘多 动。”_2 英国人向来不好吹嘘,仅仅两年后,他就 已经按明确类别辨析了整整70份手稿。此后,他 孜孜石_乞砣,见微知著,刊载文章150篇,著书1O 册,总共辑录了各种原始文献资料125份之多。 1932年,新目录派如日中天:格雷格获牛津荣誉文 学博士学位,目录学协会的注册会员史无前例地 达到了1 150人,身为秘书长又荣膺协会金牌的迈 拉就注意到伊丽莎白戏剧改编修订或许远比人们 想象的要频繁得多。她认为印刷剧本,台词前面 的名字可能并不是格雷格以为的抄写的原作者名 字,有可能是乡村舞台表演的提词人为了方便记 忆才写上的演员名字。为此格雷格写了评论加以 凯洛在这一年成为了英国科学院院士。 实际上,即使撇开对开本,由于没有任何手稿 遗存,要想寻根溯源,格雷格就必须更进一步。威 回应,他嘲笑小姑娘幼稚,演员不按作者要求自作 主张这种烦心事,居然也值得大惊小怪。而奥布 莱特也毫不示弱地高调回应②。事实上,格雷格已 尔森就曾提醒格雷格要“重点推敲印刷文本背后 的手抄稿” ,当足以认识到印刷不够可靠的时 经很清楚文学文本考据不大可能像科学那样做到 ①查理斯・兰姆曾说过该剧“is essentially impossible to be represented on the stage”,而更适合在书斋中品味,见其 181 1年文“On the Tragedies of Shakespeare,Considered with Reference to Their Fitness for Stage Representation”.The Roman— tics on Shakespeare.ed.Bate.Harmondsworth:Penguin,1992:123—124 o ②“格奥论战”可参见E.M.Albright.Dramatic Publication in England 1580—1640.New York:Modern Language Society of America,1927,以及RES在1928年第4期发表的Albright.Dramatic Publication in England,1580—1640:A Reply和Greg. Review of Albright.Dramatic Publication以及Reply to Albright两篇论文。 ・1 54・ 一锤定音。他在自己的笔记和个人抄稿《温莎风 脱离六经皆史,将圣人仅作为哲史学家来看待的 基本方针。王念孙总结出古书致误六十余例,为 书籍的校勘辨伪建立了完善的工具体系②。相比 新目录派则明显疏漏,急于通过科学维护伊丽莎 白戏剧表演的权威标准,新目录派的方法始终不 流娘II ̄II)的编本中记录了很多奥布莱特的批评 和观点,可见对她看法的重视。同时,在私人信件 中谈到自己的见解时,也自嘲地写满了“荒唐”、 “胡嘎”、“垃圾”、“臆测之作”、“这完全不可能”等 用语——在回应奥布莱特时,他流露悔意,早没有 了当年笔诛柯林斯的戾气。 不过,“格奥论战”并不意味着新目录派就此 成体系,“由于实例和所需解释证据总是两不搭 界,他(格雷格)要想历数例证数目困难重 重’’ 。 改弦更张了,恰恰相反,当一个新西兰人来I!III桥 但新目录派绝非一无是处,正如迈凯洛所言: 的时候,此人的《剑桥出版社1696~1712))迅即引 起一片哗然。唐纳德・麦肯锡于1966年出版的 这本书,被认为是新目录派自开山以来最振奋人 心和能够继承三杰所确立的传统的扛鼎之作,但 该书也意外地摧毁了新目录学的基石,即梅篱所 提出的假设以可靠的排字工将一个固定完整的字 版传播于“交流圈”①中的前提是不存在的。由剑 桥的出版历史可知,书肆一般会同时运作几个固 定字版,即“板既从乱”,消解了新目录派版本甄别 的逻辑链条。这立刻引起了正统目录学者的自 卫,他们认为数百年前的剑桥社不过是个乡村小 作坊,不足以代表伦敦更权威的印刷行。麦肯锡 随即对此进行了辩驳,并提供旁证材料,不过他没 有进一步运用18世纪的手稿去质证莎翁对开本 和四开本的物质分析。相反,他全面描绘了格雷 “(至少)我们这些发现是真正的发现,不单是观点 类的东西,而是经得起证明的,没有任何后来调查 可以动摇的东西,这就是属于目录学研究的魅力 所在。” 新目录派所做的去伪存真工作,曾被盛 赞为是“向19世纪主观印象主义发出的《宣 言》” ,这么说不免言过其实,不过也道出了文 学民族化的初衷。到1950年罗素获诺贝尔文学 奖的时候,目录学已经成为英国众多大学英语系 博士专业的入学资格要求。研究生们在学习英语 语言学和其他专业技能的同时,要学会“识别格 式、核对签名、发现删节(包含错误或可能有违碍 字句的书页)、明辨字号、追踪水印、分析插图及鉴 别装帧”l3¨。同年,因其对“英国文学所作的贡 献”,格雷格被敕封爵士位。而数学家罗素的文学 格所定名的《威尼斯商人》的排字工B的草就工 作。和波拉德1909年出版的《莎士比亚对开本和 四开本》相比,麦肯锡并没有带着一种穷根溯源的 想法去寻找英格兰的“莎士比亚”,而是用一种更 宽容和开放的态度分析文本的物质世界。达恩顿 在2009年《书的案例:过去、现在与未来》中说, “19世纪格雷格创建了新目录派,20世纪麦肯锡 则使之臻于完善”_28_ ,非本土的麦肯锡“威胁到 了那些老卫道士……他在他们的游戏中打败了他 奖获辞则是:“表彰其在捍卫博爱理想与思想自由 方面的丰富而重要的作品。” 新目录派缺乏博爱精神,它只爱英伦民族。 早在2O世纪60年代后伴随法兰西“五月”的 风潮,从苏联形式主义汲取养分的结构主义大纛 开始迅速横扫西方世界,布拉格学派和法兰克福 学派所掀起的狂飙沿着语言学、符号学、社会学的 路线演进,纵贯了法国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美 国西马影响下的文化唯物主义和解构主义等批判 们的顶尖好手” 。。 运动。相形之下,英伦岛上的新目录派则落落寡 合,再没有类似肯博或是柯林斯这样的人来打算 挑起一场绅士们的决斗了。新目录派最终没能掀 起一场“意义非凡的文学批评运动”。 这正是新目录派学者们最缺乏的东西:一种 世界性的态度。新目录派始终没有达到几乎是同 一时期的乾嘉学者的成就,乾嘉学者一直都没有 ①罗伯特・达恩顿的交流圈概念(communication circuit)指的是从作者到出版者、印刷者、贩运者、书商和读者形成 的一个关键要素运行的封闭模式(参见Robert Darnton.The Literary Underground of the Old Regime.Harvard Uni.Press, 1982:22)。 ②梁启超语王念孙“订正俗本九百余条”,传王念孙举“古书致误之由,凡得六十二例,其中就《淮南子》正文、注文中 误、脱、增、删、移、改的严重情况抽出来的实例有四十四例,就《淮南子》韵语中误、脱、增、删、移、改的严重情况抽出来的实 例有十八例”(参见洪湛侯:《中国文献学要籍解题》,杭州大学出版社1997版,第102页),但在王书中,仅见“以上六十四 事略举其端,以见例,其余则遽数之不能终也”(参见《读书杂志》下册,淮南内篇第二十二,第63页)。 ・】55・ says.Amherst: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Press,2002: 参考文献: [1]RUSSELL B.A History of Western Philosophy[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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