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４卷 第５期 Ｖｏ１．３４ ＮＯ．５ 新乡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Ｘｉｎｘｉａｎｇ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２０１７年５月 Ｍａｙ．２０１７ 论汉语祈使句的交际特征 张恒霞 （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南新乡４５３００７） 摘要：与其他句类相比，汉语祈使句具有鲜明的交际特征。从时间性上看，它着眼于将来，具有未然性；从主观性 上看，它强于陈述句、疑问句，却弱于感叹句；从交际对象上看，它的交际对象最为明晰；从交际功能上看，它的功能 最为丰富，不仅具有命令功能和信息功能，而且具有情感功能，其中命令功能是其本质特征。 关键词：祈使句；未然性；主观性；命令功能 中图分类号：Ｈ３１５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２０９５—７７２６（２０１７）０５—００４６—０４ 现行的现代汉语教材一般将单句按语气分为陈述 句、疑问句、祈使句和感叹句四种句类。祈使句是一种 具有特殊交际价值的句子。本文采取横向对比的方法 来认识汉语祈使句的交际特征，试图揭示祈使句与其 他句类之间的本质区别。需要说明的是，对比对象除 了作特殊说明之外，均指一般陈述句、一般疑问句和一 般感叹句。 一段情况不同，它们也随之带上了已然、方然或未然等时 间特征。 在现代汉语中，除了时间名词、时间副词以外，体 标记“了”和“过”及表示不定量的动词重叠都与时间的 表达有关，它们都是传达句子时间信息的标记。请看 一组陈述句的例子： （１）ａ．我写过作业了。 ｂ．我正在写作业。 ｃ．我明天再写作业。 、时间的未然性 汉语的句类与时态有着密切的联系，搞清楚时态 与具体句类之间的对应关系，对我们认识祈使句的本 质特征具有重要意义。通常情况下，人们将动作行为 或事件发生的时间分为过去、现在和将来三个时段，如 图１所示。 过去现在将来 在陈述句中，动词是一个句子的核心，它的时间性 往往与命题的时间性一致。例（１）中ａ、ｂ、Ｃ都是说话 人向听话人提供信息。ａ中有体标记“过”，它通常表 示“过去完成”，在句中标志“写”这一动作在过去时段 中的某一时间点已经结束，那么该句在时间特征上与 已然性相关联；ｂ中有时间副词“正在”，它的语法意义 是“正在持续”，在句中表示“写”在现在时段中还在进 行，那么该句在时间特征上与方然性相关联；ｃ中，表将 来的时间词“明天”，表未然的时间副词“再”，它们在句 中标志“写”这一动作还未发生，该句在时间特征上与 未然性相关联。以上这些分析无疑表明，陈述句在时 间的表达上不受，它可以着眼于过去、现在或将 来，因此具有未然性、方然性和已然性三个时间特征。 Ｂ－ 亡 ＩＩ 图１汉语的时段图 图１中的ＡＢ代表过去时段，ＢＣ代表现在时段， ＣＤ代表将来时段。以说话时刻作为参照点，“现在”是 个动态的时点，随着说话而改变，现在时段之前属于 一过去时段，现在时段之后属于将来时段。从时间横轴 上看，汉语的四种句类在这三个时段中分布的情况具 疑问句与陈述句在时间横轴上的分布基本是相同 的，也是着眼于过去、现在和将来。例如： （２）ａ．你经常逛街吗？ ｂ．明天你去超市吗？ ｃ．昨天你看报纸了吗？ 有很大的差异性。具体来说，陈述句与疑问句不受时 段的，它们可以着眼于过去、现在或者将来的任意 一个时段，而祈使句与感叹句都有其时段，前者着 眼于将来，后者着眼于现在。因句类各自所分布的时 收稿日期：２０１７—０２—２１ 基金项目：２０１４年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１４ＢＹＹｎ４）；河南师范大学研究生创新项目（ＹＷ２Ｏ１５１４） 作者简介：张恒霞（１９７８一），女，河南孟州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汉语语法及对外汉语教学。 张恒霞：论汉语祈使句的交际特征 ・４７・ 例（２）中ａ有时间副词“经常”，这是一个表现在时 的疑问句，因为现在时表示经常发生的动作或存在的 状态；例（２ｂ）和例（２ｃ）中分别有时间名词“明天”和“昨 天”，表明在时间的横轴上它们分别对应将来和过去这 两个时间。 综上所述，汉语祈使句在时间上着眼于将来，具有 未然性，是一种非现实句。因此，在时间的横轴上，汉 语祈使句占据未然时段，超过这一时段的句子都不是 祈使句。 二、鲜明的主观性 就句类的基本功能来看，陈述句是对客观事件的 报道，疑问句是提出问题或询问情况，感叹句是抒发说 话人的情感，而祈使句则是说话人支配或影响听话人 的意志或行动。对比这四种句类——陈述句、疑问句、 祈使句、感叹句，可以看到从客观到主观渐变的连续 统，如图２所示。 转述甸器 感叹句的句式义是直接抒发言语主体的感情，从 时间上来看归属予现在时段，没有其他的时间分布。 请看例子： （３）ａ．真漂亮！ ｂ．冷死了！ 例（３）中ａ、ｂ都是说话人抒发他们在说话时刻的 种主观感受，因此在时间上都应是着眼于现在，句子 都是针对发生于现在时段的事件。 一疑问旬祈使句愚暇旬 强 再来看祈使句。从功能上看，祈使句是言语主体 要求对方去做或不做某事，其中的事件在说话时刻还 未曾发生，因此，从时间的横轴上来看，它所对应的时 段只能是将来，而没有其他的时间特征。例如： （４）ａ．你说！ ｂ．你说说！ ｃ．你明天说吧！ 图２汉语句类主观性强弱的连续统 沈家煊说过：“祈使句跟陈述句相比带有较强的主 观性。”［１］‘‘主观性是指语言的这样一种特性，即在话语 中多多少少总是带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也就 是说，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还表明自己对这段 从句义上来看，例（４）中ａ、ｂ、Ｃ都是说话人要求听 话人在将来的时间去执行“说”这一动作，都表示非现 实的、不确定的言语事件。ａ中虽然没有出现与表达时 间信息有关的语法特征，但是如果我们在“说”之后加 上体标记“过”或“了”，或者加上表示现在时间的“正 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 记”［２Ｊ。从主观性的表现上，祈使句起着承上启下的作 用，它强于陈述句、疑问句而弱于感叹句。ＥｄｗａｒｄＦｉｎ－ ｅｇａｎ认为，主观性主要表现在说话人的视角、情感和认 识上［３］。“视角”是指说话人对客观事件和状态的观察 在”，该句的性质就会发生变化，即由祈使句变为陈述 角度或是加以叙说的出发点［４］。祈使句的主观性视角 句，可见祈使句不能着眼于过去和现在，它具有未然 主要表现在对“行为主体”人称的选择上。比如： 性。ｂ中“说”使用了动词的重叠形式，此时的动词重叠 （７）王利发：诸位主顾，咱们还是莫谈国事吧！（老 “说说”在时间表达上具有未然性；Ｃ中，时间名词“明 舍《茶馆》） 天”将“说”这一动作行为框定在未来的某一时间才会 般来说，祈使句的行为主体是指听话人，即第二 一发生。 从上述可知，汉语句类之间的区别与时间因素密 人称，例（７）中说话人选用包括式“咱们”，而实际上自 己根本不参与行为主体的活动，说话人通过使用“咱 们”使自己与听话人处于同一个“言语事件”中，有助于 拉近双方之间的心理距离，从而更好地达到交际的目 的。 切相关。因此，在区分句类时，有必要将这一因素考虑 进去。就祈使句而言，未然性是其时间特征。可以这 么说，凡是具有未然性的一般疑问句，如果具有迫使的 意义，都应该归属于祈使旬；如果不是在将来时段中要 求对方做某事的句子，都不是祈使句。试比较： （５）你接一下电话，好吗？ （６）你真的不去了吗？ 例（５）中，“接电话”这一行为在说话时刻还未发 生，同时这一行为的实现又具有迫使性，即言语主体对 对方的行为施加影响，因此，即使祈使句的句末有附加 疑问“好吗”，它依然属于祈使句而不是疑问句；例（６） 中，“不”常否定未然的动作行为，“不去”具有未然性， 而“真的”具有主观评价色彩，整个句子表示说话人立 足于现在对“不去”的疑问，因此是疑问句而不是祈使 句。 情感包括说话人的感情、态度、意志、情绪等，祈使 句中体现情感的手段多种多样，比如语气词、情态词、 詈语、语调、人称、韵律变化、动词重叠、句式等等。祈 使句对句式的选择往往有特殊的情感表达，试对比： （８）鲁大海：放开我，你们这一群强盗！ （向仆人们）把他拉下去。（曹禺《雷雨》） （９）李石清：顾八奶奶，（很熟稔地）胡四爷。 顾八奶奶：（对李）你跟我拉他进来。（曹禺《日 出》） “把”字祈使句往往传达了说话人对处置对象的厌 恶。例（８）中，周萍对鲁大海到他们家的“大闹行为”非 常不满，他让仆人“拉走鲁大海”时，选择了“把”字祈使 ・４８・ 新乡学院学报 ｄ．妈呀！ 句；例（９）中，顾八奶奶喜欢胡四爷，她对李石清发布指 令——要求“拉胡四爷进来”，选择了动宾结构的祈使 句，如果她选择“把”字结构的祈使句，则与她对“胡四 爷”的爱恋情感相违背。由此可见，情感对祈使句的句 法形式具有重要的影响。 在祈使句中，“说话人的认识”主要与情态有关，确 例（１２）中ａ是祈使句，必须有特定的祈使对象，否 则交际功能无法实现；ｂ是疑问句，一定要有询问对象， 但是这个对象不一定就是特定的；Ｃ是陈述句，可以对 某个明确的对象说，也可以对一群人说（具体哪个人不 确定），还可以对自己说（写日ｉＳ）；ｄ是感叹句，说话人 情不自禁发出感叹，不需要交际对象。 另外，需要指出的是，祈使句的交际对象不一定非 得出现在说话人的眼前，但是在说话人的心中这个对 象一定是明确的、特定的，而且有能力听到指令的，否 则祈使功能无法实现。例如： （１３）大赤包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气派极大 的叫：“来呀！” 切地说是与“道义情态”有关，表现了说话人对“言语事 件”的认识。例如： （１Ｏ）荷珠：相公，你该去换换衣服，别老穿着大红 袍啊！（老舍《荷珠配》） （１１）“我信任你的勇敢、坚决、忠诚！可是，你必须 学习！”营长又笑了笑。（老舍《面子问题》） 例（１０）中的情态词“该”，表示说话人从时间上认 为“相公”有“换衣服”的必要；例（１１）中的情态词“必 须”，表示说话人认为从客观上“你”有“学习”的必要。 男仆恭敬的走进来。（老舍《四世同堂》） 三、对象的明晰性 张斌指出：“句子是传递信息的，就句子传递的信 息对听话人的要求来看，有两种不同的情况，一类是使 信息储存的句子，像陈述旬、感叹句都是使信息存储的 句子，使信息储存于听话人的大脑中；另一类是使信息 反馈的句子，疑问句和祈使句就是使信息反馈的句子， 要求听话人有所反应。”Ｌ５ 对比这两类句子，第二类的 交际对象必须是明确的，因为要想使信息得以反馈，就 必须有特定的交际对象。的确，祈使句的交际对象明 确度最高。试比较： （１２）ａ．听！ 祈使句一般发生在说话人和听话人面对面的交际 场合，而例（１３）中的说话人在发布指令时，听话人并没 有在交际的现场。但是，从行为反馈上来看，听话人 “走进来”，这表明说话人顺利实现了祈使目的。 四、功能的多重性 系统功能语法学认为，在交际过程中，语言最基本 的言语角色有两种：给予（ｇｉｖｉｎｇ）和求取（ｄｅｍａｎｄｉｎｇ）， 即说话人或者给予听话人某种东西，或者向听话人求 取某种东西。交际中的交流物也可以分为两类：一是 物品和服务（ｇｏｏｄｓ ａｎｄ ｓｅｒｖｉｃｅｓ），二是信息（ｉｎｆｏｒｍａ－ ｔｉｏｎ）。那么，言语角色和交流物就组成了四种最主要 的言语功能：“提供”（ｏｆｆｅｒ）、“命令”（ｃｏｍｍａｎｄ）、“陈 述”（ｓｔａｔｅｍｅｎｔ）和“提问”（ｑｕｅｓｔｉｏｎ）。详见表１［６Ｊ。 ｂ．谁回答这个问题？（老师问全班同学） Ｃ．我去做饭了。 表１ 交流角色和交流物所组成的四种言语功能 交流角色 给予 （ａ）物品与服务 提供ｗｏｕｌｄ ｙｏｕ ｌｉｋｅ ｔｈｉｓ ｔｅａｐｏｔ．９ 交换物 （ｂ）信息 陈述ｈｅ’Ｓ ｇｉｖｉｎｇ ｈｅｒ ｔｈｅ ｔｅａｐｏｔ． 求取 命令Ｇｉｖｅ ｍｅ ｔｈａｔ ｔｅａｐｏｔ！ 提问ｗｈａｔ ｉｓ ｈｅ ｇｉｖｉｎｇ ｈｅｒ？ 例（１４）中的“快来”表示说话人向听话人求取服 提供就是给予物品与服务，陈述就是给予信息，命 令就是求取物品与服务，提问就是求取信息。这四种 务，例（１５）中的“给春二拿一毛钱”表示说话人向听话 言语功能往往与一定的句法形式相关联。具体来说， 人求取物品。不管是求取物品还是求取服务都是让听 “陈述”所对应的小句形式是陈述句，“命令”所对应的 小句形式是祈使句，“提问”所对应的小句形式是疑问 话人受损而说话人得益。根据利奇的礼貌原则，说话 句，“提供”所对应的小句形式可以是陈述句、疑问句或 人要尽量使听话人受益而使自己受损，才能在交际中 使对方感受到被尊重，从而赢得对方的好感和信任。 因此，表命令的祈使句具有内在的不礼貌性。 祈使句中任何一种。在系统功能语法中，感叹句归属 于陈述句，因此感叹句的言语功能是给予信息。 汉语祈使句也可以表示提供，即说话人给予听话 我们先来看祈使句的命令功能，即说话人向听话 人物品或服务，那么，表示“提供”的行为自然是礼貌的 人求取物品或服务。例如： 行为。例如： （１４）看见身边有个大姑娘，把他吓了一跳，喊 起来：“妈！妈！快来！”（老舍《老张的哲学》） （１５）“给春二拿一毛钱！” “瞎！”（老舍《赵子日》） （１６）祁老人好似发了狂，一手扶着小顺几，一手拿 着馒头，劝让每一个客人：“再吃一个！再吃 一个！”（老舍《四世同堂》） （１７）欧阳雪：（献茶）于科长，吃茶！（老舍《面子问 张恒霞：论汉语祈使句的交际特征 题》） 让听话人觉得不舒服、不愉快，反而会让听话人觉得说 例（１６）中说话人向听话人提供“馒头”，例（１７）中 说话人向听话人提供“茶水”，这类句子主要表现了说 话人对听话人的友好态度。了解了提供祈使句的人际 话人对自己特别热情和尊重。 针对汉语祈使句命令和提供这两种言语功能，我 们对《龙须沟》《茶馆》《日出》和《雷雨》这四部作品中的 功能，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在社交场合中此类祈 祈使句进行了考察，对它们出现的频率进行了统计。使句运用的妙处。比如，酒桌上人们常常说“吃！” 详见表２。 “喝！”“干！”等语气强烈的祈使句，这些句子不仅不会 表２命令和提供两种言语功能在汉语祈使句中的分布情况 言语功能 作品名称 数量 《龙须沟》 ２５２ 命令 百分比 ９４ 数量 １６ 提供 百分比 ６ 总量 ２６８ 《茶馆》 《日出》 《雷雨》 合计 ２３４ ３３４ ４７６ １２９６ ９４ ９５．７％ ９８．６ ９６．１ １５ １５ ７ ５３ ６％ ４．３ １．４ ３．９ ２４９ ３４９ ４８３ １３４９ 表２显示，表示命令的祈使句占祈使句总数的 ９６．１ ，表示提供的祈使句仅占祈使句总数的３．９ 。 可见，汉语祈使句最主要的言语功能是表示命令，即说 话人向听话人求取物品或服务。同时，这也表明命令 功能是汉语祈使旬的本质属性，或者说是其标志性的 言语功能，这一功能使之区别于其他句类。由于表示 提供的祈使句在汉语中的数量极少，很容易被人们所 忽略，因此，马清华曾明确指出“汉语祈使句是一个表 示命令的功能类别”，并认为“汉语祈使句跟命令功能 是同一的”［ 。 陈述句和疑问句的主要功能是信息功能；感叹句 的主要功能是情感功能，兼具信息功能；祈使句的主要 功能是命令功能，同时还有信息功能和情感功能。可 以这样说，在汉语的四种句类中，祈使句的功能是最为 全面的，交际价值最大，它既可以用来传递信息、表达 情感，又是一种以言行事和以言取效的行为。 五、结语 通过以上的分析讨论，我们对祈使句的交际特征 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讨论结果详见表３。 表３汉语四种句类在交际特征上的对比表现 句类 比较项目 时间性 陈述句 疑问句 现在、过去、将来 现在、过去、将来 主观性 弱 较弱 交际对象 不明确 明确 功能 信息 信息 祈使句 感叹句 将来 现在 较强 强 最明确 最不明确 信息、情感、命令 情感 表３清晰地展现了祈使句在汉语句类中的独特 性：就时间性而言，它着眼于将来，具有未然性；在主观 性的表现上，它强于陈述句和疑问句，却弱于感叹句； 在交际对象上，祈使句对交际对象明确性的要求最高， 没有明确的交际对象，祈使句的交际功能就无法实现； 在交际功能上，它的功能最为丰富，不仅具有命令功 能、信息功能，而且具有情感功能，其中命令功能是它 最基本最主要最核心的功能。正是以上这些特征，使 祈使句明显区别于其他句类，而成为一种具有特殊交 际价值的句子。 ｂｒｉｄｇｅ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Ｐｒｅｓｓ，１９７７：７３９． Ｅ３］ＳＴＥＩＮ Ｄ。ＷＲＩＧＨＴ Ｓ．Ｓｕｂｊｅｃｔｉｖｉｔｙ ａｎｄ Ｓｕｂｊｅｃｔｉｖｉｓａｔｉｏｎ ［Ｍ］．Ｃａｍｂｒｉｄｇｅ：Ｃａｍｂｒｉｄｇｅ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Ｐｒｅｓｓ，１９９５：１— １５． ［４］沈家煊．如何处置“处置式”：论把字句的主观性［Ｊ］．中国 语文，２００２（５）：３８７—３９９． Ｅ５３张斌．简明现代；Ｎ￣ｉｇ－［Ｍ］．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４： ３２９－３３０． ［６］胡壮麟．系统功能语言学概论［Ｍ］．北京：北京大学出版 社，２００８：１１６． １－７３马清华．语义的研究［Ｍ］．北京：语文出版社，２００６： ２７６． 参考文献： ［１］沈家煊．认知与汉语语法研究［Ｍ］．北京：商务印书馆， ２００９：１４３． 【责任编辑郭庆林】 Ｅ２３ ＬＹＯＮＳ Ｊ．Ｓｅｍａｎｔｉｃｓ：２ｎｄ ｖｏ１．［Ｍ３．Ｃａｍｂｒｉｄｇｅ：Ｃａ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