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生命体验下的人生

———论旅美女作家陈若曦小说《远见》 马 珂

摘要:《远见》作为旅美女作家陈若曦描写美国华人社会生活的一部力作,它深刻地触及了海外中国人的文化境遇和人生选择,倾注了作家对家国命运的强烈关注和深切思考。小说在主题精神、人物形象以及艺术手法上都明显地打上了作者生活轨迹的烙印。作品中关于女性的觉醒和、文化的冲突和融合、人性的压抑和救赎、知识分子的追求和节操等现实而宏大的主题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反映和探求;作品中的人物也都代表着几种不同类型的中国人在美国的生存状态,它将华人的生活和思想现状真切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而且让读者透过阅 读,往往从旧金山一角看到整个美国社会中的华人群体的缩影。 关键词:陈若曦;多重生命体验;美国华人社会;远见

陈若曦在文坛乃至美国的华文创作界,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且影响广泛的女作家。她的作品,依照其生活轨迹“大约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在期间写的具有现代风格,反映底层社会人物生活与命运的作品;二是回到后,写的揭露‘’的小说;三是去美国后着重写以留美华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交叉关系为题材的创作”[1]。《远见》这篇小说所代表的,正是陈若曦第三类创作的探讨方向。 《远见》以知识女性廖淑贞千辛万苦来到美国帮佣谋生、为在中任职的丈夫吴道远先期谋取绿卡却遭婚变的故事为主线,以来美的访问学者应见湘的学术研究、家国情怀和人生友谊为副线,在美国华人社会的广阔背景上,深刻地揭示了中国海峡两岸的社会现状和时代发展面貌。这部小说没有曲折繁复的情节,也没有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但它在单纯的情节描述中蕴藏了丰富的社会生活内涵,我们不应当把《远见》简单地归类于一部关于 婚变和人际关系的小说。在作品中,我们不难发现作家生活经历在作品中留下的鲜明烙印。本土的成长历程,生活经历的“”苦难,美国定居后的侨居状态,都在作品中栩栩如生地呈现出来。不仅如此,在更深层次上,《远见》的主题、人物塑造甚至叙述技巧等方面其实都和作家的生命体验息息相关。 一、中国知识分子的“喉舌”

《远见》这部小说,处处体现了陈若曦作为一名有良知

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忧患意识和责任感。站在祖国、民族、人 民的立场上,陈若曦直面历史、社会、人生,发出了坚定的声 音,忠实地充当着整个中国优秀知识分子的“喉舌”。 小说中有很多地方都包含着浓厚的中国风情,反映着 强烈的民族精神。应见湘擅长的高胡,卧室里的中国书法 作品,美味的中国菜,电影院里的《伤逝》,唐诗送别等等,都 是原汁原味的“中国制造”。而小说中,中国人对于中国文 化的认同感和荣耀感以及渴求祖国统一的真挚愿望都很容 易引起人的感动和共鸣。这些都是和陈若曦的人生观和人 生经历分不开的。陈若曦在美留学、恋爱期间,满怀忧患意 识关心时政,有着鲜明的爱国立场,并于1966年绕道欧洲 回到祖国,希望为新中国的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更 为难能可贵的是,这样的爱国热情几经波折不曾熄灭。所 有这一切,都决定了《远见》中浓厚的中国情结。 另一方面,陈若曦在小说中并没有刻意回避华人在美

国生活的阴暗面,比如留美教授偷盗计算机、滞美不归,大

陆学者路晓云为了绿卡而结婚等等,这种国民性的反思也 正是源于陈若曦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责任感,也是因为在 坎坷的经历中对、以及美国的社会有了切实而客 观的认识。我们注意到作品中对这些阴暗面的批判并不是 厉声斥责,这也反映了陈若曦性格中正直而且宽容的特点。 陈若曦还借应见湘之口发表了对美国评选华人为“优

秀模范少数民族”的评论,以及对当局、人的评价, 更做出了与民众渴望统一的论断。这些都表明了 陈若曦这个女作家的政治敏锐性和见解,也表明了小 说的政治倾向。

在小说中,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感觉到陈若曦对应见湘 的推崇,我们也注意到无论是中国人、犹太人(麦康农),还 是美国人(彼得)对应见湘都非常尊重,其实这种推崇和尊 重也正是陈若曦作为知识分子的“喉舌”的方法和途径:树 立一个知识分子的楷模,通过这个楷模的行为和人生观来 表达作者的生命追求和愿望,从而为整个中国的知识分子 群体呐喊。这样的呐喊由陈若曦通过应见湘之口达到高 潮:“我想证明一点,即不是只有党员才爱国,凡是中国 人都爱国,中国是中国人民的„„,就是我的起点和 终点!”[2]

二、双重文化氛围中的中国形象

《远见》这部作品中,从应见湘到廖淑贞再到吴双,在我 们面前呈现的是不同程度接受和适应美国文化的中国人, 美国和中国的双重文化特质在他们的身上都得到了真实的 体现。

应见湘无疑是集中国知识分子众多优点于一身的 人,是一名坚守中国情结和民族立场的学者。他热爱祖国, 博学多才,通晓时政,坚持原则,为人坦诚而宽容。同时,他 也是一个忍受着孤独在异国漂泊的游子,虽然他包容着美 国的文化,甚至对中国人在美国的劣迹也持理解并乐于帮 一个中国优秀知识分子的标准严格

自律,甚至一丝不苟到苛刻自己的地步。在美国这个五光 十色的大舞台上,应见湘时时处处保持一个中国人应有的 铮铮傲骨,一如他的寝室,坐落在旧金山这个作为美国缩影 的大都市中,却纯粹是一个充满着书香之气的中国空间。 究其原因,除了民族情结,应见湘的性格和经历也是决定这 一切的重要因素。他的世界观是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上建立 起来的,再加上命运多舛,让他看透世事,变得异常坚强,对 自身,对社会有着清醒的认识,所以他有着自己的原则和打 算,是作为一个的人在走自己的路。他的选择并不是 为自己的安逸打算,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人生是一条充满 着悲情和献身精神的道路。

廖淑贞是一名奔向生活的传统女性。她在丈夫的 安排下开始了自己并不喜欢的美国生活,一方面照顾女儿

的生活,另一方面为了得到绿卡而奋斗。在美国期间,她在 一个叫做大伟的医生家中做保姆,处处受到李太太的难 和大伟的骚扰,却只能忍气吞声,对应见湘产生了爱慕之情 却极力克制。经过两年的努力,她终于拿到了绿卡,当她充 满憧憬地回到的时候,却发现丈夫早就背叛了自己有 了外遇甚至已经有了孩子。最后,她回到了美国开始了新 的生活。她是一个隐藏在美国化外衣下的中国人,也许她 的生活习惯已经美国化了,但她的思维和内心却仍然是地 地道道的中国传统女性,她为了家庭,为了丈夫才出国打 拼。即使身在国外对丈夫也是异常想念和依赖,她的世界 完全寄托在了丈夫和女儿身上。但当她发现丈夫对自己的 背叛之后幡然醒悟,开始为自己而活,开始作为一个的 女性而活,完成了由家庭主妇到女性的飞跃。当然,这 样的转变并不是突兀的,在去美国之前,廖淑贞奉父母之命 成婚,在家里尽心尽力操持家务,侍奉丈夫照顾女儿,还为 家庭放弃了继续求学的机会,是一个受中国文化影响颇深 的传统女性。但是我们应当发现,廖淑贞并不仅仅是一个 单纯的家庭妇女,她有着很高的知识层次,再加上经历了在 美国独自打拼的两年,她无论从意识上和生存技能上都有 了巨大的飞跃。除此之外,应见湘对她也有着巨大的影响, 坚强、、有主见,上述优点在两人的接触当中潜移默化 地作用在廖淑贞的身上。所有的这些都促成了廖淑贞朝着 把握生命远见、谋求生活的方向转变。可以预想,当廖 淑贞完成了作为一个家庭主妇到女性的飞跃之后回到 美国为自己而活时,美国文化和中国文化会在她的身上发 生双重的交融。

与应见湘和廖淑贞不同,无论从生活习惯还是思维方

式上,吴双已经非常美国化了。她由于父亲的“远见”而跟 随母亲到旧金山读高中,快速地接受并适应了美国文化。 这样一来她与廖淑贞的冲突和碰撞便在生活中不断出现。 这样的冲突一方面是两代人思维方式的碰撞,但更重要的 是两种文化的碰撞,而几乎所有的冲突往往以女儿的胜利 和母亲的妥协而告终。吴双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不深,正 处于青春期和世界观形成的重要时期,而且和廖淑贞不同, 她的生活圈子里除了母亲和母亲的几个朋友,几乎都是地 地道道的美国人,可以说在美国的这两年,是吴双性格成型 期的重要阶段,因此她很快被美国文化同化。尽管在她的 性格深处也有着对中国文化的荣耀感和认同感,但是我们 可以想象,在不远的将来,在美国生活的吴双将成为一个黑 头发黄皮肤的“美国人”。

将这三个人物形象综合在一起我们可以得到一个丰满

的作者形象,应见湘的“”经历,廖淑贞的成长 经历,吴双的美国生活经历正好组成了作者三个重要的人 生阶段。反过来说,作者的人生经历和性格特点也深刻地

影响了《远见》中人物形象的塑造,而应见湘、廖淑贞、吴双 三人性格中的很多特点也构成了作者性格中的很多重要 因素。 三、“内外兼修”的叙述视角

陈若曦的早期作品充溢着明显的主观情绪,例如《钦之 舅舅》、《乔琪》、《巴里的旅程》等等,意识流、象征手法大量 运用其中,情节方面也充斥着很难理解的自杀行为。而作 者在经历了的“”生涯之后,乌托邦理想遭遇特定 社会现实的打击,报效祖国的热情受到挫折,对社会有了自 己清醒理智的认识,因此她的小说创作开始在主观情绪的 基础上融入了客观冷静的态度,在表达方法上也趋向于现 实主义,并在不停的艺术创作中不断进步。到达第三阶段 的创作,陈若曦的小说风格已经相当成熟,突出地表现为回 归写实,以小见大,在单纯中蕴含丰富,于平淡中发掘神奇。 具体到小说叙述手法上,则是以全知全能的外视角为主,以 表达人物内心的内视角为辅,在冷静客观的叙述中蕴含着 细腻的主观感情。

这种“内外兼修”的叙述视角在《远见》当中的运用更是 得心应手。小说用外视角描述了从廖淑贞机场见到林美智 一直到最后觉醒准备回美国的整个情节,故事娓娓道来,让 人感觉到一种客观冷静的严谨。同时,陈若曦将外视角不 可能出现的个人情感转移到廖淑贞和应见湘的身上,通过 他们的心理活动来间接传达自己的情感,也让小说中的人 物更加丰满真实,更能感动人心。这样的处理造成了独特 的艺术效果:在作品中我们虽然看不到作者的主观评价,却 能不断地感受作者的喜怒哀乐,情绪也随着情节的发展而 变化。值得一提的是,陈若曦在小说中内外视角相互转换 的方面做得很好,非但没有给人以突兀的感觉,反而弥补了 单一视角的单调感,使整个小说的艺术手法更加成熟,使整 个结构严谨而不嫌呆板。

陈若曦自身的创作特点也决定了这样的艺术处理是较 好的选择。陈若曦作为一位女作家,同时又具备了很多男 作家的特质,从本土的政治运动,到的“文化大革 命”,再到异国生存的华人群体等都是她极力观照的对象。 在小说中关注美国华人群体的时候需要一种客观冷静的态 度去反映这一主题,正好采用外视角叙事;而内视角又能够 使陈若曦发挥作为女性细腻生动的优势,使整个作品的语 言和情感如涓涓细流在严谨的故事框架里缓缓流淌,给人 以刚柔相济的艺术享受。

由此可见,小说《远见》从所要表现的精神追求、人物形 象塑造、艺术手法上都明显地体现着陈若曦的生活轨迹,她 的生命体验也对小说的创作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理解文 本和作者双向的互动,有助于我们更深刻地寻求小说的主 题精神,理解作品中人物的心理状态和性格特点,探索作家

的叙述艺术,更有助于我们分析作家创作的现实意义和时 代特征。

[参 考 文 献]

[1]李华飞.“三通”与“三情”的交融———评女作家陈若曦的长 篇小说《远见》[J].文史杂志,1988,(5).

[2]陈若曦.远见[M].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