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２６卷第５期 牡丹江大学学报 、 Ｖｏ１．２６ Ｎｏ．５ Ｍａｙ．２０１７ ２Ｏ１７年５月 Ｊｏｕｒｎａ ｌ ｏｆ Ｍｕｄａｎｊ ｉ ａｎｇ 文章编号：１００８．８７１７（２０１７）０５－００９７－０３ 中国古代绘画中的隐喻解读 魏梦婷 （金陵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南京２１１１６９） 摘要：隐喻是贯穿人类思维的一种普遍的方式，它不仅存在于日常生活中，也存在于文学作品和 绘画等各种艺术形式中，可以说艺术和隐喻有着直接的关系。中国古代绘画通过具体物象，借助隐喻手 法，来表达祈福、讽刺等各种情感，因此明白如何解读绘画中的隐喻是十分必要的，这可以帮助观画者 更准确地把握画者的作画意图。本文通过对绘画隐喻的界定和分类的介绍，结合具体的绘画作品，分析 了绘画中隐喻的解读路径。 关键词：古代绘画；隐喻；界定；分类；解读 中图分类号：ｄ２０５文献标识码：Ａ ． 隐喻，作为一种贯穿人类生活的普遍思维方 式，已经存在了上千年。随着当代语言学家对隐喻 概念界定的不断清晰，隐喻所指称的对象也日趋具 体。而绘画作品在具体语境中所传达的意义往往和 作品内容本身所表达的意义不同，因为作品本身所表 达的意义是可见的、固定的；而它在具体语境中的意 义通常是随着语境的变化而变化。因此对于绘画中隐 喻的解读，需要看画人首先了解绘画中隐喻的界定， 然后熟悉绘画隐喻的表达手法，再结合具体语境，从 而才能真正准确地了解绘画者所隐含的意义。 国内外隐喻的研究发展 最初对隐喻展开研究的是亚里士多德，他在其 作品《诗学》中就提出：“用一个表示某物的词借 喻它物，这个词变成了隐喻词，其应用范围包括以 属喻种、以种喻属、以种喻种和彼此类推。”…其后， 认知语言学家Ｌａｋｏｆｆ和Ｊｏｈｎｓｏｎ指出，“隐喻本质 上是一种思维和行为现象” 。这一定义突破了传 统的修辞领域，认为隐喻可以在某些关联下被用来 探索人类认知的机制和模式，这就摆脱了将隐喻视 为“两事物基于相似关系进行比较”的局限。ｐ 在中国，隐喻现象可追述到先秦时期。２０世 纪７０年代，结合国外隐喻研究的发展，国内对隐 喻的研究也突破了语言修辞学的边界。如季广茂提 出“隐喻是在彼类事物的暗示之下感知、体验、想 象、理解、谈论此类事物的心理行为、语言行为和 文化行为。” 其核心在于，人们在理解、感知此类 一、种普遍存在的心理活动和思维活动。 二、绘画隐喻的界定 绘画是通过点、线、面、色彩、事物形象等图 像形式创造美并表达思想感情的一种艺术形式。 按照 传统语言修辞学对隐喻的界定，绘画中显然是不可能 存在隐喻现象的。但若把隐喻作为一种人类普遍的思 维方式这一视角，则绘画中到处可见隐喻现象。 为了更加准确地把握绘画中的隐喻现象，我们 可以结合隐喻理论对绘画隐喻做出如下分析： 首先，绘域隐喻有自己的行为主体，以绘画的 形式表达自己的情感，但它又有别于语言隐喻。因 为绘画隐喻的主体富有多样性，它既可以是画家本 人，也可以是绘画的鉴赏者、使用者等，鉴赏者通 过给某幅绘画题诗而赋予隐喻含义，但是语言隐喻 的主体往往只是说话者一人。 其次，绘画隐喻也是一种特殊的艺术表达形 式，其意义通常存在于图绘事物之外。但又与图绘 本身存在一定的关联。并且绘画隐喻和认知语言学 中的概念隐喻不一样，光有隐喻思维无法构成绘画 隐喻，它必须与绘画这种艺术形式相结合。 一事物时，需要借助于另外的对象，即彼类事物，因 为这两类事物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而隐喻更是 最后，由于绘画隐喻是通过视觉形象来传达意 义的，因此传达隐喻意义的彼类事物不是语言文 字，而是构成画面的诸多要素。一幅画既可以通过 个要素，也可以结合几个要素共同作用，形成不 同类型的绘画的隐喻。 第一种，以自然界的动植物为彼类事物。对于 隐喻意义的理解通常要依靠本民族文化传统中的 原型意象，例如植物中的梅兰竹菊在中国文化中代 一收稿日期：２０１６，１２．０６ 作者简介：魏梦婷（１９８ ），女。江苏南京人，金陵科技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认知语 言学及二语习得。 表着清廉高尚的品格；松柏则是不屈不挠的象征。 “实现南宋新朝廷合法化” ‘为目的创作一・幅绘 ， 在山水画中，高ｉ＿ＩＩ流水象征了人物桀骜不驯的精神 结合这～一背景，观同者就可以通过伯牙、叔齐的典 境界和博大的胸襟。ｌ在人物画中，彼类事物稍显复 故理解该画真正的隐喻含义了，即对金朝统治的合 杂。有的是以历史人物、历史典故为喻。有的是以 法性提出质疑 并且对投降金人的汉人进行批判。 寓言为喻，如李士达的《■驼网》，图中－－＇ｉ＂ 驼背 绘画中的固定隐喻指的是，某些隐喻意义已被 拍手交淡，甚为愉悦，题诗日：“张驼提篮去探亲， 』。 。泛运用并逐渐同定下来。例如“竹兰梅菊”由于 李驼遇见问原因，赵驼拍手呵呵笑，世 Ｉ－＿原来无直 －不断地被反复使用，使其具有固有的文化指代意义 人。”绘画与诗歌相结合，隐喻出当时社会风气不 和人格特征。此外，在一些特定场合也出现了表达 正，市民井底之蛙的肚量和眼界。 特定含义的固定隐喻，祝寿通常用松树和ｆｌｈ鹤；祝 第二种，以绘画中的色彩作为彼类事物，因为 新婚常用！Ｈ＝丹、白头翁等。这些绘画题材经过程式 色彩通常町以暗示出人物的身份、地位等，画家可 化和反复化，其隐喻意义已被广泛地接受。 以结合具体语境通过色彩隐喻抒发情怀。如在项圣 两种类型的绘画隐喻也各有优缺点。语境隐喻 漠于明朝灭亡后创作的《朱色自厕像》中，画家以 由于在解读意义时必须依据特定的语境，因此隐喻 墨笔画自己坐于地ｌ－．，而远景树和大山却以朱红色 的创造具有临时睦，所表达的意义不受传统程式的 入画，并题诗：“啼痕虽拭忧如在，日望升平想欲 ，自由尺度很大，并且所产生的新意义与当时 痴。”远处朱红色的山水隐喻大明的江山，以远景 的情景非常贴合。但语境隐喻的缺点在于其隐喻意 入画，表明大明王朝已渐渐远去，画家坐于地 也 义很难被观画者理解，并且意义有可能随时消失。 表明绘画者拒绝承认江山易主的事实，誓与大明王 由于绘画隐喻必须要诉诸于视觉图像，在一幅画中 朝共存亡的情怀。此外他的另一幅作品《大树风号 只能有限地出现几个事物，这就相当于在话语中只 图》也表达了同样的隐喻含义，一棵孤零零大树 出现几个名词，这无疑就给隐喻的理解带来了很大 于图画，树叶落尽，远处大山若影若现，天边 的阑难。也就是说和语言隐喻相比，绘画隐喻缺乏 一抹红色的晚霞，共同构成了一幅无比凄凉的场景， 对观画者理解其正确意义的必要引导。因此在理解 大树后方有一身着朱红色外衣的老者，慢慢向远方走 时，只能还原到具体的创作背景中或根据相关文宁 去，潘耀昌认为：“这里晚霞与红袍的色彩，暗示着 记录才能实现隐喻意义。一旦没有１－．述两个条件， 朱明王朝” 。同样隐喻了明王朝的衰败与没落。 绘画作品曾经所承载的隐喻含义也就丢失了。 第三种，以绘画中事物的“谐音”作为彼类事物。 而固定隐喻的优点在于它不需要依赖具体语 绘画者借助一个事物的读音或几个事物的组合读音 境和文字记录就能被观画者所理解。但是它所传达 体现隐喻意义。例如在《双喜图》中，以两只喜鹊隐 的意义有限，并且往往不能很好地针对具体的语 喻“双喜”；《三思图》以三只鹭鸶暗喻“三思”；莲 境，所以针对性不够，也不够贴切。 花与鱼，谐音“连年有鱼”；马匹与猴子的组合，意 三、隐喻性绘画的理解 为“马上封侯”等等。 要理解隐喻眭绘画，观画者必须具备以下几个 三、绘画隐喻的种类 基本条件： 根据隐喻意义的稳定程度，当代语言学通常把 首先，观画者要具备相关的文化知识背景。如 语言隐喻分成ｉ类，即语境隐喻、固定隐喻、词源 果没有这些知识，观画者就会对隐喻做出错误的理 隐喻。 ｌｆ旦在绘酝隐喻中，词源隐喻并不存在，因 解。例如本杰明・罗兰在《东西方艺术比较入门》 为在死隐喻中，字面意义已彻底消失，只留下隐喻 中比较了格吕内瓦尔德的《圣安东尼的诱惑》（局 含义，可是绘嘶隐喻正好要诉诸于视觉图像，因此 部）和李成的《读碑窠石图》。李成的画“描绘了 抽象的隐喻意义不可能单独存在。所以我们可将绘 一个旅行者骑在一头驴子之上，诚惶诚恐地仔细阅 画隐喻分为语境隐喻和固定隐喻。 读一块石碑上的碑文。这块石碑像一块门希尔式的 绘画中的语境隐喻指的是绘画者利用特定语 糙石巨柱，屹立在一个奇形怪状的松树丛前，它们 境，根据自身需要，临时创造出来的隐喻。因此在 像虬龙班的松枝遮蔽了天李。” 罗兰在《圣安东尼 解读这类隐喻时，需要考虑绘画的背景或者根据画 的诱惑》中，发现了同样的乱枝。在那幅画中，“整 家本人的题词才能充分理解。例如南唐画家李唐所 个自然都是可怕的，畸形的，成为针对圣安东尼的 作的《采薇图》，图中讲述的是商朝灭亡后，伯牙、 的阴谋的组成部分。”ｕ 叔齐拒绝使用州粟，采薇度Ｅｔ，最终饿死首阳…的 他的这种错误的理解体现在两个方面。一足对 故事。观画者在理解其隐喻含义时，除了要了解绘 树枝形态的错误解读，这就是Ｆ｝１于缺乏对文化的＿ｒ 嘶中的内容外，还要知道当时的创作背景。当时北 解。罗兰因为松树枝坚硬｝抖１折就认定它们是的 宋已灭 ，南宋招安，很多北宋臣民已归降到南宋 象征。但他不知道树枝的扭转和曲折恰恰是中同绘 的统瀹之下。李唐作为北宋的宫廷画家，历经磨难 画和＝Ｂ法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奇崛与软美、甜俗 彳重新成为南朱的宫廷厕师，宋高宗要求伞唐以 的埘立。奇崛象征了绘画者人品的高傲，有气节和 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著名画家董其昌就指出：“树 头要转”，“ｉ匾ｉ树之法，须以转折为主。……但画一 尺树，便不可令有半寸之直，须笔笔转去”Ｉｌｌｌ￣由 此可见，在中国绘画中，画树是必须扭转的，以此 体现树枝的苍劲有力，而那种普通的、直直的树枝 是不入中国画家的法眼的。因此这和罗兰所理解的 “”是毫无关联的。 二是他对枯木和松树的含读有误。在中国 ＬＩＩ水画中，“枯树最不可少”１１２１￣在这些绘画中， 枯枝凌乱中又不失整齐，简单而有趣。粗细交织， 形状各异，十分古雅。在外国人看来毫无生气，甚 至可能带有意象的枯枝在中国文化中却有着 完全不同的解读，它一方面可以体现树木的苍劲之 美，另一方面也能展现画家的绘画功底。 其次，要理解绘画中的隐喻还需要埘语境有所 了解。语境包括创作者的生平经历、作画时的具体 处境以及作面的目的等等。绘画创作的语境是决定 绘画是否具有隐喻意义的重要条件。只有在具体语 境中，绘画中的“景”和“象”才能构成隐喻概念 中的“彼类事物”。因此，我们在理解绘画时，必 须参照语境，以免遗漏重要的信息，或者兀中生有、 画蛇添足。语境可以引导观画者对物象进行正确的 解读，为理解绘画隐喻提供必要的推理基础。 除了具备上述的条件之外，理解隐喻性绘画还可以 通过以下途径。从画面的物象出发，参照语境、题画诗 以及相应的文化背景等，对物象所代表的意义进行组合 和推理，进而对隐喻意义做出总结和提炼。以徐渭的《黄 甲图》为例，此画的解读就采用了这一路径。 解读的第一步：识别绘画中的主要物象。即两 叶残荷，一枝枯苇，一只螃蟹。 第二步：根据文化惯例，对单个事物进行解读。 首先根据谐音，得出画中的“芦苇”其实指的是“传 胪”；题诗和画中的“黄甲”和“螃蟹”相互呼应， 在民间“螃蟹”又名“无肠公子。” 第三步：结合文化惯例，对物象进行组合解读。 “传胪”指的是科举时代进士殿试后，按甲第（亦 即考试成绩的先后排名）唱名传呼召见。由此得出 画家所指的环境背景是科举考试。此外“无肠公子” 暗指那些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再加＿卜画面背景，通 过凋零的荷叶，展现出一种萧条之感。这三点结合 在一起，观画者就可以推理出此画的隐喻含义，即 暗讽科举考试的黑暗，表达作者的愤懑之情。 第四步：参照语境，对推导出来的意义进行确认。 徐渭，字文清，号天池．是明代中晚期杰出的书法家、 画家、文学家。他自幼聪慧，可惜屡试不中，一生坎 坷。作者的这一人生经历恰好印证了上述的隐喻含义。 四、结语 绘画是极为常见的表达作者情感的方式，虽然 它不像具体文字那样直接，但在特定语境下，借助 绘画题材、物象组合、文化惯例等，通过隐喻手法． 向观画者暗示某种意义。在绘画隐喻巾，实际传达的 意义与绘画所直接表现的内容足完全不同的，但二者 之问有一定关联，观画者需要在理解绘画内容的基础 上，结合当时的语境才能解读出绘画的实际意义。 参考文献： 【ｌ】亚里士多德．陈中梅，译．诗学【Ｍ】．北京：商务印书 馆．１９９９：１４９． ［２］Ｇｅｏｒｇｅ Ｌａｋｏｉｆ，Ｍａｒｋ Ｊｏｈｎｓｏｎ．Ｍｅｔａｐｈｏｒｓ Ｗｅ Ｌｉｖｅ Ｂｙ［ＭＩ．Ｃｈｉｃａｇｏ：Ｔｈｅ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ｏｆ Ｃｈｉｃａｇｏ Ｐｒｅｓｓ．１９８０：ｌ５４． 【３】魏梦婷．概念隐喻对隐喻性词汇和习语的作用机 制研究【Ｊ１．金陵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 版，２０１ ５，（３）：６９－７３． ［４】季广茂．隐喻视野中的诗性传统【Ｍ】．北京：高等教 育出版社，１９９８：１４． ［５】范美霞．绘画中的隐喻【Ｍ】．北京：民族出版 社．２０１５：１７． 【６】潘耀昌．中国美术名作鉴赏词典【Ｍ】．杭州：浙江文 艺出版社．１９９９：５６４． 【７】周礼全．逻辑：正确思维和成功交际的ＪＥ－￣［Ｍ］．北 京：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４：４９５－４９６． 【８】高居翰．杨振国，译．中国绘画中的政治主题——“中 国绘画的三种选择历史”【Ｊ］．广西艺术学院学 报，２００５，（４）：２３－２９． 【９】高居翰．中国山水画的意义和功能【Ｊ】．广西艺术 学院学报，２００６，（１）：１４．１９． 【ｌ０】高居翰．中国山水画的意义和功能［Ｊ】．广西艺术 学院学报，２００６（１）：１４—１９．・ 【ｌ１］董其昌．画禅室随笔【Ｍ】．南京：江苏教育出版 社．２００５：ｌｌ７． 【１２】董其昌．画禅室随笔【Ｍ】．南京：江苏教育出版 社．２００５：１２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