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的”字结构研究综述
张新杰
【摘 要】“的”字结构在现代汉语中使用广泛,也是我国众多学者和专家们在过去50多年来普遍关注的研究重点之一.我们从结构主义、生成语法和认知语言学等视角对国内该方面的主要研究进行归纳和总结,并且提出目前研究的方向,以期有新的突破.
【期刊名称】《开封教育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2(032)004
【总页数】3页(P50-52)
【关键词】\"的\";\"的\"字结构;研究综述
【作 者】张新杰
【作者单位】凯里学院外国语学院,贵州凯里556011
【正文语种】中 文
【中图分类】H4109.4
一、引言
“的”字是现代汉语使用广泛,而且构词能力非常强的词汇之一。它几乎可以与现代所有的实词结合构成“的”字结构。由于“的”的词性和功能不同,现代汉语“的”字结构大致可以分为五类:①“V/Aj+的”结构,⑵“V+的+N”结构,③“Aj+的+N”结构, ④“Av+的+V”结构, ⑤“N1+的+N2”结构。 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里,国内外学者运用相关理论对“的”字结构进行了研究,有些还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是,到目前为止,这些学者关于“的”字结构的功能和性质还仍然没有取得同一性的认识,因此我们有必要从结构主义、生成语法和认知语言学等视角对国内该方面的主要研究进行归纳和总结,并且提出目前研究的方向,以期有新的突破。
二、“的”字结构研究
结构主义语言学、转换生成语法、认知语言学是过去50多年来国内外语言学领域里具有影响力的语言学理论。这些理论同时也被我国国内的学者们应用在“的”字结构方面的研究。
(一)基于结构主义的“的”字结构研究
朱德熙(1961)根据分布分析法比较不带“的”的语法单位“X”与带“的”的语法单位“X的”的语法功能的差别,并且研究了“的”字性质。他把现代汉语里的“的”字分为三种:的1,的2,的3。的1是副词语法单位的后附成分;的2是形容词(双音节)单位的后附成分;的3是名词语法单位(D的,M的,A的)的后附成分,其功能与名
词功能相当。我们认为朱先生的观点有待进一步商榷。朱先生根据分布分析法确定“的”字的性质和语义不太科学,因为他认为每一个“的”字的性质及语义功能都是由其所在的复合结构的性质决定的,而事实上,“的1”,“的2”和“的3”都是一个复合结构的一部分,一个复合结构的性质是由其组成成分经过语义和语用功能组合而形成的,也就是说,一个复合词的所有成分在和其他成分组合之前,其性质和功能一样应该是确定的。
高名凯 (1998:26-73)从音韵学角度研究了“底”,“地”,“的”三字演变轨迹,认为从语音和语义上讲“的”是“之”的后身。他还从词源学角度考证了现代汉语的“的”字与古汉语中的“的”以及“之”字的关系。吕叔湘(2008)认为“的”是定语的标志。唐宋识读的会话里有“地”“底”之分,音和用法也不同,但是和现代汉语的“的”和“地”分别不同。当时“底”用于的修饰语,“地”用于描写性的修饰语。后来二字声音变得一样,都写成“的”,到“五四”时代,又从“的”里分出了“地”。他认为,宾语后边有没有“的”字,对该结构的意义并无影响。陈望道(1980:19-21)认为“的”有四类用法,三个形式及意义。三个形式是:(1)介词(用“底”)表示关系;(2)副词的语尾(用“地”)表示状况;(3)形容词语尾(用“的”)表示性状。四类用法是(1)作代词,代文言文中“者”(如杀人的);(2)用在形容词语尾(如红的花);(3)用在副词语尾;(4)作介词或名词(代词)后的介词(如时报的觉悟栏)。这些研究和朱德熙(1961)的研究类似:都是从结构主义语言学的角度分析“的”的功能和意义,着重研究语言结构的表层语法特点,所以,它们只能使我们看到“的”字的表面特征,无法解释其本质特征。
(二)基于转换生成语法的“的”字结构研究
国内有许多学者从生成语法的角度研究了“的”字结构。程工(1999)根据DP假说讨论了相关(如这本书的出版)“的”字结构;熊仲儒(2005)、司富珍(2004)则根据中心语理论分析了汉语“的”字结构,认为“的”字是相关结构的核心,其语类特征决定了所在短语的语类特征。这些研究最大的问题是完全套用生成语法“中心语”理论来分析汉语“的”字结构,而且其分析也令人难以信服,例如司富珍(2004)认为“这本书的出版”中心语不是“出版”而是功能语类“的”。该观点显然值得商榷,因为一个短语的中心语是由该短语作为复合结构所标示的内容决定的。“这本书的出版”标示的是名词化的物“出版”,所以它的中心语是“出版”;另外,她认为中心理论可以解释“这本书的出版”中的“出版”是动词性成分而非名物化的观点,也不合乎逻辑。如果这里的“出版”是动词的话,它就可以作句子的谓语,也可以受时间副词的,但实际上是行不通的。
石定栩(2008:298-307)采用生成语法的短语结构理论试图研究“的”字及“的”字结构的最佳分析方式。他也认为“的”为“的”字结构的核心,并且运用形式句法的短语结构分析“的”字结构的内部句法—语义关系。该分析方式实际并不是“的”字结构的最佳分析方式,因为形式句法理论过分强调语言的结构形式的重要性,忽视了内在的语义功能。我们认为汉语最初只有一个“的”(之)字,后来经过语法化的过程演变为现代汉语的“的”字,它是语言使用者对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抽象化、概念化和范畴化的图式性概括,它标示的是抽象的事物和关系。与标示事物相对应的“的”字是图示性的“物”,而与标示关系相对应的“的”字是图示性的非时间关系,而非时间关系又分为状态(性质)关系和程度关系,前者写作“的”,后者写作“地”。这些研究过分强调“的”字结构的形式特征,忽视了对该结构的语用特征和意义方面的研究,因此,也无法从根本上解释“的”字结构的本质特征。
(三)基于认知语言学的“的”字结构研究
另外也有学者从认知语言学角度研究了“的”字结构。沈家煊,王冬梅(2000)基于参照体—目标理论分析了“N的V”结构,认为该结构是一种“参照体—目标”构式,其中的名词为所有者,它必须具备凸显性,同时具备较高的“信息度”和“可及度”。他们认为N和V之间存在部分和整体关系,所以N作为参照体指称目标时,必须有较高的信息度。该观点显然存在较多疑点。首先,我们认为把“N的V”中的N和V之间确定为整体和部分关系不太科学,因为根据唯物论观点(肖前,1986),整体和部分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包含关系,即整体由部分组成,它们之间是一种所属关系。但是实际上“N的V”中的N和V之间并不是整体和部分关系,而是一种逻辑上的施事/受事与动作之间的关系,充其量只是一种抽象的所属关系。例如在复合结构“这本书的出版”中,“出版(V)”并不是“这本书(N)”的组成部分,因而无法确定它们之间是整体和部分之间的关系。另外,我们认为,用“信息度”和“可及度”来确定“N的V”的参照体N也有点过于绝对化,因为“信息度”和“可及度”都是比较抽象的概念,虽说它们可以作为标准确定的参照体与目标的关系,但是,它们的效度是有限的,无法准确界定常见的“N的V”结构中的“N”信息度与可及度。例如,“敌人的抵抗”和“他们的抵抗”都是来自小句“他们抵抗敌人”,而且从句法和语义上都是可以成立的,但是很难采用信息度和可及度确定哪一个信息度和可及度更高。
石毓智(2000)从认知的角度研究了“的”字结构同一性,并试图从三个认知空间:物质空间、时间空间和性质空间等三个方面进行了相关研究,认为“的”与量词在功能上具有相似性,因此“的”字短语的一个重要语义特征是具有离散量性质。石先生认为“的”字的用法具有语法功能的同一性。他强调“的”字功能是从一个认知域中确立出成员,而
且只有一个“的”,它是在量词的类推力量下,由其原来的指代用法语法化为结构助词。该研究从认知域及其成员的特征“离散性”来分析“的”字及其“的”字短语和“的”字结构的语法功能及其关系,是一种新的尝试,而且具有较高的科学性,但是该研究也存在一定的不足之处。首先,该研究分析了“的”的语法功能的同一性,但是忽视了对其语义同一性进行充分研究;其次,我们认为,石先生认为“的”字短语的一个重要语义特征是具有离散量性质,即它们代表物质空间里边界清晰的实体,也有点不太科学,因为“的”字短语在很多场合所代表的只是些抽象的物或者现象,比如“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中的“生的”,“死的”的边界并不清晰。另外,石先生用离散量特征来作为“的”字短语的区别性特征也有点不太恰当,因为离散性本身就是一个相当模糊的概念,因而无法明确表述“的”字或者“的”字短语的本质特征,因此我们认为石先生所说的“的”字同一性语法特征还有待进一步证实。
三、结语
综上所述,国内外学者在过去的50多年中主要从结构主义语言学、转换生成语法、认知语言学等三个视角研究“的”字结构的功能和意义,目的是解释“的”字结构的本质特征。这三种研究都有其优点和缺点。第一种研究从语言结构的表层语法形式研究“的”字结构,研究方法和结论浅显易懂,但是它们只能使我们看到“的”字结构的表面特征,无法解释其本质特征。第二种研究采用的方法与第一种研究的方法类似,也是可行的,但是,第二种过分强调“的”字结构的形式特征,忽视了对该结构的语用特征和意义方面的研究,因此,也无法从根本上解释“的”字结构的本质特征。第三种研究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研究“的”字结构的性质和特征,研究方法的科学性和实用性显然都高于前两种,但是,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恰当地运用认知语言学相关理论来分析“的”字结构的功能和特征,
否则,也同样无法彻底解释“的”字结构形成的内在语义动因和本质特征。
根据认知语法 (Langacker,1987), 现代汉语“的”字结构是一种构式,它是其结构成分的形式和意义的配对体,它的意义是于其组成成分之外的 (Goldberg,1995:1)。这是一个概念化的认知过程。现代汉语“的”字结构是基于自主/依存联结关系而形成的复合结构。这里的自主/依存联结关系属于语法配价和语义关系。这种关系不是语言结构的表层语法关系,它是语言使用过程中,语言使用者大脑中产生的一种意象及意象图式知识(牛宝义,2011)。这种语义关系是语言使用者大脑中的语言知识,也是现代汉语“的”字结构形成的内在语义动因。所以我们认为从认知语法视角分析现代汉语 “的”字结构,是一个新的尝试,它可以帮助我们解释该语言现象的本质特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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