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诗经》中战争诗的主要特征(2)
可是《诗经》中战争诗根本没有具体战斗场面的描写,而多用笔墨去进行军威声势和气势的渲染,叙写中心和重点完全在其它方面。它写敌人的失败和自己的胜利,但却从不突出残酷的厮杀和呻吟,只有周王朝的军马腾,却见不到敌人的干戈;只有凯旋和欢庆,却没有死亡和流血。比如那首著名的《采薇》,这首诗写一位远征战士罢战归来,在回乡途中,他抚今追昔,回想自己在军中的情况与心情。诗的前五章都是回忆,首章写岁暮不能归家的缘故;次章写征战中无法给家人音信;第三章写征战劳苦,恐无生还。以上三章着重写怀乡思家,情调较低沉。第四、五章侧重表现紧张的战斗、的声威以及取得的战绩。最后一章写归途中的复杂心情,感时伤事,情景交融,历来誉为写景抒情的名句,一直为人们所传颂。
不具体描写战斗场面、多叙士卒“勤苦悲伤之情”的《采薇》自不必说,即使是专用以弘扬宜王武功的《六月》、《采芑》、《江汉》和《常武》也是如此。
《采芑》叙写宣王命大臣方叔伐荆蛮之事,共四章:
薄言采芑,于彼新田,呈此亩。方叔止,其车三千。师干之试。方叔率止。乘其四骐,四骐翼翼。路车有爽,鱼服,钩革。
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中乡。方叔止,其车三千,央央。方叔率止。约错衡,八鸾。服其命服,朱斯皇,有葱。
彼飞隼,其飞戾天,亦集止。方叔止,其车三千,师干之试。方叔率止,人伐鼓,陈师鞠旅。显允方叔,伐鼓渊渊,振旅。
蠢尔蛮荆,大邦为仇。方叔元老,克壮其犹。方叔率止,执讯获丑。戎车啴啴,啴啴,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蛮荆来威。
此诗突出写方叔所率队伍车马之威,军容之盛,号令严明,赏罚有信。他雄才大略,指挥若定,曾北伐扬威,荆蛮因此闻风丧胆,皆来请服。朱熹《诗集传》谓“方叔盖尝与北伐之功者,是以蛮荆闻其名而皆来畏服也。”
其他几首,《六月》赞周宣王臣尹吉甫奉命出征,师捷庆功;《江
汉》是写宣王命召虎领兵平定淮夷,班师回朝后册命召虎,赏赐他土地、圭、等;《常武》赞美宣王平定徐国叛乱的战役,突出了阵容之整齐、气势之盛大以及宣王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这些诗通过兵马旌旗的描写来宣扬君威国力,轻易战胜敌人,而不作或很少作具体战斗叙写。战争诗不直接描写具体战斗场面,这在世界各国的战争诗中是罕见的。
三、反映崇德尚义、“胜残去杀”的战争思想
《诗经》中的战争诗呈现出以上两个特点并不是偶然的,其创作自觉不自觉地遵循着我国古代关于战争的特殊思想观念——崇德尚义、“胜残去杀”。“胜残去杀”即消除暴刑、没有死刑。《论语·子路》:“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朱熹注:“胜残,化残暴之人,使不为恶也。去杀,谓民化于善,可以不用刑杀也。”
“明明天子,令闻不已。矢其文德,洽此四国”(《大雅·江汉》),“不留不处,三事就绪”,“赫赫业业,有严天子”(《大雅·常武》),这种文德教化的宣扬是《诗经》战争诗中的重要成分。战争诗中突出这些,无非是说王者之师不靠暴力杀伐,而是以德服人,不战而胜。除此而外,诗中又多有车马服之盛和军行纪律之严的描写。战争诗中不去直接写战争,而以大量篇幅写这些,使之成为篇中的重要内容,其目的显然在宣扬王师军威,以其威力量使敌人不战自屈,是我国古代所向往的“舞干戚而有苗平”的具体化而已。
对《诗经》战争诗所写战争的性质,历来学者大都持肯定态度,认为宣王时代,“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中国被其苦”(《汉书·匈奴传》),周朝兴师,进行的是反侵略的正义战争。
论《采芑》末章云:“此章美其成功,言以宿将董大众,荆人自服,不待战而屈也。”但在《诗经》研究史上,第一个明确提出并论述战争性质问题的是朱熹。朱熹在《集传·小戎》中说:“公上承天子之命,率其国人往而征之(指西戎)……盖以义兴师,而虽妇人亦知勇于赴敌而无所怨矣。”认为“以义兴师”会得到国人的积极拥护。朱熹论《常武》末章云:“卒章反复其辟,以归功于天子。言王道甚大,而远方怀之,非独兵威然也。”对于《无衣》,他虽不无微词,但对
秦人同仇敌忾、抗敌御辱的精神还是肯定的,他从当时的民族关系、政治形势以及“定都立国之计”出发,肯定秦人是为正义而战。
又姚际恒《诗经通论》论《采芑》云:“一、二章言军容之盛;三章言节制之严;四章归功于大将,而谓其北伐之声灵可以不战而来服也。”
赵良《读诗经》论《常武》云:“身归日来,心归日同,以徐戎之叛服无常,非有惠南国,省三农之盛德,何以怀之?其曰“天子之功”,功在王,不在王旅也。而诗顾以《常武》名篇者,岂谓对致治以文,拨乱改以武?亦欲其战胜于庙堂,如古圣人之神武而不杀也!”
方玉润《诗经原始》说《出车》云:“观其二章,先叙出军车之盛,飞扬,仆夫况瘁,已将大将征伐声势赫赫写出……早使敌人丧胆,服。故不烦一一矢,但城朔方而边患自除。非“赫赫南仲”上承天子威灵,下同士卒劳苦,何能收功立效之速如是哉?不但此也,方议回军,复事西戎,故以得胜王师加诸一隅亡虏,更不待衄刃而自解矣。此尤见南仲恩威并著,谋国远略有非他将所能及者。”
以上诸家都指出《诗经》中的战争诗写周王朝的胜利,不是靠“兵威”,而是靠“王道”、“盛德”,它强调的是敌人“自服”,“不战而屈”。
崇德尚义、“胜残去杀”的战争思想在历史、神话传说和其他有关论著中也有所表现。对此进行分,有助于我们对《诗经》战争诗的思想特点的上述深刻认识:
《易·系辞下》:“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