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卷第6期 2016年12月 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Nanji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 Edition) Vo1.29 No.6 DeC.2016 我行我素,归真返朴 赵丽华与中国当代诗歌的还原式命名 薛世昌,马超 (天水师范学院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甘肃天水741001) 摘要:赵丽华是中国当代“还原式命名”的文学蓝军中一员骁勇的女将。她真切而紧贴生 活的写作中,一个突出的艺术追求是从内容到形式的归真返朴。这一追求也是罗兰・巴特所 谓“写作的零度”这一文学认知在中国当代诗歌中一个重量级的诗歌实践。怀揣着玉宇澄清 之诗歌志向的赵丽华所有那些去魅的、去神性的、去伪饰的文字,让她的诗歌一步一步地前往 着“曾经”的背面、“历史”的源头、感觉的“原点”而体现出强烈的艺术命名的“原生态”特点。 她试图在那些意义归零的地方开始意义的重建。赵丽华的还原式命名,首先表现在她对“大 词”的警惕,其次也表现在她对“拒绝隐喻”的警惕。她的还原式命名是回到具体的命名,也就 是变“正理”为“歪理”的命名。当然,她的写作有时候也因为还原的过份而难免沦落入庸常的 现实。 关键词:零度写作;当代诗歌;还原式命名;赵丽华 中图分类号:10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646(2016)06—0028—08 中国诗歌正在渐渐回归纯正的本色。在这摆 脱了威逼与利诱的诗脉回归之大潮中,赵丽华是 极富个性追求的一位。她曾这样例说自己对诗歌 个诗人的尊严——和她相比,那些没有绕开前人 与他人的创造力匮乏者,他们笔下那些我们似曾 相识的意象和语言,只能让诗歌的有识之士深深 艺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向往:“我下笔写雪的 时候,我一定要绕过我耳熟能详的那些我喜欢的 古今中外写雪的句子……我绕开了他们,我才能 够落笔。”¨』2 但这种特行的“绕过”,让她的 创作往往逸出了大众对于诗歌的基本视域——为 了绕开那些陈词滥调,赵丽华“宁可走偏或者走 鄙视。虽然剑走偏锋的赵丽华在中国诗坛几如神 秘女侠般飘然而过,但她可贵的探索精神却不应 该被我们像对待一个时事新闻一样渐渐淡忘。 如果说“绕过我耳熟能详的……句子”是赵 丽华诗歌写作一个规避性的动作,那么绕过之后 呢?娜拉出走以后怎么办,曾经是一个问题,然则 赵丽华绕过之后怎么办,也是一个问题。毕竟出 走和绕过,逃离和规避,都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娜 拉是个戏剧中人,她出走以后的归宿尽可搁置不 到岔路上”。… 由于她挑战了人们对于诗歌的传 统知识,也了人们对诗歌的惯性想象,所以, 她不可避免地蒙受了来自世俗的责难,但她也同 时收获了那些别具匠心当然也极富实验色彩的 “赵丽华体”诗作(所谓的“梨花体”只是她的创作 中其实并不主要的一部分)。她因此也获得了一 收稿日期:2016—01—25 论,但赵丽华的写作却是真切而且活生生的写作, 作者简介:薛世昌(1965一),男,甘肃秦安人,天水师范学院文学与文化传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诗歌。 基金项目:2015年度教育部人文社科西部项目“现代诗歌内形式研究”(编号:15XJA751003);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 现当代女性文学与妇女思潮互动关系研究”(编号12BZW101)。 一28— 绕过之后,她的笔锋必然会落实于某一方向—— “月亮升起来了/这个过程没有被我看到/我看到 赵丽华奋勇前往的地方,就是从内容到形式的归 真返朴,就是中国当代诗歌的“还原式命名”。 作为中国当代先锋诗歌一种正本清源式的言 说努力,还原式命名是一个颇具共性同时也不无 诡异的方向,诗人们试图表达出似乎是第一次看 到这个事物时的感觉,试图对似乎是第一次被言 说的这个事物进行“元命名”,试图对那些已经被 人言说的事物进行“前命名”,试图对那些已有命 名的已被描述的事物进行意义的刷新。从诗歌史 的角度观察,这一艺术追求就是要努力绕开中国 诗歌积历了多年、多波、多难、多病之后而形成的 痼疾、伤痕、阴影以及成见,而在自己的创作中努 力回到对事物原初的、第一性的、本真的感觉上 去。对此,于坚是这样表述的:“诗是从既成的意 义、隐喻系统的自觉的后退。[2]13”于坚无疑是还 原式命名的自觉者之一,他的诗歌还原之功,在此 也不必重申。其他更多诗人更多的还原之努力, 同样也是汇成还原大潮的淙淙之流,即使是远在 甘肃南部草原的诗人阿信,也有自己的呼应之诗。 比如他的《看见菊花》:“在邻居的阳台上,秋阳温 存。/在路边小店的招牌下,几只破瓦罐,淋着秋 雨。/这些菊花应该长在篱下,但是并没有。/这 些菊花看上去也是菊花。就算没人看见,它们也 是。”阿信的菊花正是那种要从陶渊明的东篱下 逃跑的菊花——它要跑回它自身……毫无疑问, 这种还原式命名是罗兰・巴特所谓“写作的零 度”这一文学认知在中国当代诗歌中一个具体的 表现。这种命名既有其应运而生的一面——长期 以来话语霸权之下压抑情绪的报复性发泄,也有 其积极的当代诗学意义:从这样的解构开始,诗歌 正在渐渐回归:归于客观,归于中性,归于纯洁,归 于真实! 虽然还原式命名是当时中国几乎所有真诚的 诗人一个共性的方向性努力,但是,这一追求在赵 丽华的诗歌中得到的却是近乎极端的个人化认 证:她的那些“梨花诗”,相对于她其它的作品,确 乎有过分之嫌——从“去意义”发展到了“无厘 头”。但她的“赵丽华体”仍然是“有意义”的。 赵丽华的诗歌之所以被认为有其方向性,是 因为她的诗歌首先是一种拥有“诗歌思想”的诗 歌。而其诗歌思想之一,就是对还原式命名清晰 的认识与追求。比如她的《月亮升起来了》(一): 月亮的时候/它已经挂在那儿了”。她这首诗, “禅意”大于“诗意”,思想大于形象,她似乎只想 “阐明”:这个世界对我们而言从来都是“已经”的 已然的存在,即人们面对着它的时候,同时也就面 对着人们对它已有的命名——而这无疑是一种 “知障”。于是她在《月亮升起来了》(二)中对此 “知障”进行了否定性揭示:“月亮升起来了/月亮 不是被人吊上去的/它看起来很从容/一点也不 急/一点也不累/一点也不勉强/一点也不造作/一 点也不煽I隋/一点也不难过”。那一连串的“不” 字表达的就是赵丽华对已有的月亮命名的怀疑与 否定,就是在重新命名之际对旧有命名的。 统观全诗,如果说“已经”言说的是一种所谓“前 历史”的存在,则“不”就表示了一种还原性的“清 除”。难怪乎李笠在评说这首诗的时候说:赵丽 华此诗“清扫了中国无数月光诗的泪水和叹 息”E1]123。 赵丽华是一个有着“玉宇澄清”之志的诗人, 她何止是清扫了“中国无数月光诗”,她的大扫帚 几乎是遇到什么不顺伊眼、不称伊心的事物就会 毫不犹豫地清扫什么。她的《孤单》说:“到哪儿 都一样/你走到哪儿都是孤单的/如果你真的遇到 你想遇到的人/你可能 更孤单了”。这是一首 深刻的诗,更是一首真实的诗!这种久违了的真 实,包括它的透彻,分明在为爱“去魅”——赵丽 华在这里消解了所谓的“知音式爱情”,转而直面 了人生的孤独。她的《想着我的爱人》对爱情的 表述更是从人云亦云的热烈回到了赵丽华式的平 淡:“我在路上走着/想着我的爱人/我坐下来吃 饭/想着我的爱人/我睡觉/想着我的爱人//我想 我的爱人是世界上最好的爱人/他肯定是最好的 爱人/一来他本身就是最好的/--来他对我是最好 的/我这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而她在《反目 成仇》中表达的则是自己对所谓友谊的情绪化颠 覆:“朋友是用来与你肝胆相照的吗?/朋友其实 也是用来背叛和反目成仇的!”赵丽华真是快人 快语,她毫不留情地揭去了所谓朋友的画皮。而 这一切直言不讳的表达,也让赵丽华的人格形象 日渐真率。 赵丽华诗歌的大扫帚同样也指向了死亡。与 “留取丹心照汗青”、“生得伟大,死得光荣”等表 述不同,赵丽华对死亡有着自己独特的想象,如她 一29— 著名的《死在高速公路》:“有一天我会死在高速 公路上/像一只鸟/那些穿黄色背心的清道IV_/会 把我拾起来/抚摩我的羽毛//让我在他们的手上 再死一次”。在“抚摩”之下的,竟是“再死一次” 而不是“活过来”或者“再飞一次”,这样的命名, 是对死的另类表述,更是对生的披露。再如 其姐妹篇《我梦见我躺在棺材里》:“我梦见我躺 在棺材里/人们往里填土/弄得我身上、嘴上、脸 上/都是脏的/我喊:/‘给我盖上!给我盖上!’/ 他们听见了/棺材盖‘轰——’的盖上了/天黑下 来了/我感到这样/真是好多了”。死亡在她的笔 下竟是平静祥和,同时也干净明澈!她的这些世 事洞明的诗句,会让人突然想到那句古语:水至清 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友。赵丽华的诗歌(也应该 包括她的为人)显然已呈“至清”状态——这是多 么难得的艺术状态,但也潜藏着多么危险的世俗 危机(她一定会难容于大众)。然而,赵丽华对此 好像了然于胸般无所畏惧,并且赵丽华还要对世 俗大众进行智力的挑逗,比如她的《我终于在一 棵树下发现》:“一只蚂蚁,另一只蚂蚁,一群蚂 蚁/可能还有更多的蚂蚁”。她让多少来到这首 诗里试图有所发现的人们大失所望,更让那些试 图从这首诗里找到微言大义的人们感到了意义的 掏空并心生怨怼——因为一般而言,能够欣赏无 字碑的人毕竟于世有限。 但是,能够欣赏无字碑的人毕竟是有的(而 且这样的人正在渐渐增多),面对赵丽华的这种 看上去似乎是“无意义”的诗歌,就有网民目光锐 利且分析精确:“我终于领略到了绝对的无意义 带来的畅快。谁敢说绝对的无意义不也是一种意 义呢。何况它读起来还是那么幽默。[1儿盯”但这都 是后话,在当时,在读者大众一时半会尚不能理解 她的一片玉壶冰心之时,赵丽华自己却是对此还 原式命名乐此不疲——与上述《月亮升起来了》 几乎如出一辙的还有她的《呆鸟之歌》:“一只鸟 镇定地呆在笼子里/低着头镇定地吃米/镇定地喝 水/它几乎不做别的/它不叫唤(人们管这叫唱 歌)/不扇动翅膀(人们管这叫飞)/不孤独(人们 喜欢这个词)/不自慰(人们常用这个词)/不幻想 (人们不懂这个词)/它只是偶尔镇定地走一走 路/转一转圈/以证实它还有可以转身的空间/把 长喙在笼子上镇定地戳几下/以证实笼子是塑料 做的/毫无味道”。这仍然是一首志在清扫的诗, 一30一 仍然表达着她对那些已有事物的命名之憎恶与反 感。事实上她这些羽毛一样轻盈但是微风一样的 拂荡之作,在她的诗歌里随处可见、跃然纸上。可 以这样说,赵丽华所有那些去魅的、去神性的、去 伪饰的文字,都让她的诗歌一步一步地前往着 “曾经”的背面、“历史”的源头、感觉的“原 点”——前往着一种艺术命名的“原生态”。 这就是中国诗歌伟大的清理工程的一部分。 这样的清理也必然会给我们呈现出一片清理之后 的“无何有之乡”,即呈现出所谓的价值掏空和意 义虚无。于是问题接着出现:我们应该如何看待 这样的“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是把 它们一棒子打人所谓的“废话诗”、“口水诗”以及 “无厘头诗”,还是认真地分析研究其中的起因、 欲求和价值?我认为,至少不能简单地把赵丽华 诗歌的这种无意义等同于虚无主义。相对于那些 庸俗的“有意义”,这样的“无意义”何尝不是一种 高出于庸俗的意义?这就如同“沉默”。沉默总 比那些违心的丑陋的发言要好些吧?而这也正是 中国当代诗歌还原式命名的进步性——意义看似 还原的归零,恰恰是意义将被重建的开始。钟硕 说:“纵观我们的诗歌史,每一个时代的探索者首 先在于勇于解构,解构不是为了虚无的无意义,而 是为了在传统的基础上进一步打开事物的本真, 把触角探得更深广,得到更大的自由与可能 性。 ’赵丽华正是这样做的。 然而,在习惯于“文以载道”的读者大众那 里,赵丽华的这种追求却让人们难以容忍——当 人们心目中高贵优雅的诗歌居然与“无厘头”之 流眉来眼去、勾肩搭背,那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 可忍”。于是赵丽华不得不遭遇这样的委屈:“海 明威曾经说过他从斯坦因一个人那里学会了如何 写作。她的简洁直白的文风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斯 坦因的指点。她死后她的价值越来越被西方文艺 界看重。她在语言和文本上的刻意创新在西方艺 术界得到普遍的赞誉:‘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 是一朵玫瑰’。而我的‘一只蚂蚁,另一只蚂蚁, 一群蚂蚁/可能还有更多的蚂蚁’却被批的体无 完肤! ¨’时过境迁,赵丽华应该早已释然:世俗 大众,一时半会不可能理解那样一种破天荒般的 清扫愿望与归零意识,他们只会基于自己的习惯 而称呼这样的诗歌为不知所云的“废话诗”并且 真诚地纳闷:“生活是绝对需要废话的,而‘废话 诗’是否也是生活的一种需要呢?… ”。我们本 来就生活在废话当中,我们是多么需要一种不是 废话的东西来帮助我们出离废话,可是赵丽华作 为一个大诗人竟然也在那里大讲废话,这不能不 让大众感到无比的纳闷。 满腹委屈的赵丽华,你应该而且也必须理解 大众心中的委屈。 赵丽华有一首《深南大道》云:“亲爱的深圳 朋友们/深南大道是你们的/深南大道也是我们 的/但归根结底它还是你们的”。这是她对毛泽 东一段著名话语的跨文体互文。网民“乾坤大挪 移”说:“这也算是一种性的写作。这样可能 一下子压住那些传统的对深南大道的描写。因为 无论如何,你从道路的宽阔角度,从亮化、美化、绿 化角度,从熙来攘往的车流角度,从平视的角度, 从俯瞰的角度,都不如赵丽华这样一个大而化之 的角度。但是这样的角度,一般人学不来,得有一 种不在乎的嬉皮混不吝精神。并不是人人都有这 种精神。”_1 这段话其实涉及到了赵丽华这种还 原式命名的疆域:相对于陈腐的走着走着偏离了 诗歌本色的那些诗歌,你的追求是有效的,但是这 样的追求如果超出了诗歌内部,如果来到了大众 的面前,则必然是无效的。 中国当代诗歌发展到“朦胧诗”,狂热之后的 理性开始回归并开始“制冷”那些曾经的虚妄与 激情,“后朦胧诗歌”进一步延伸了这一理性上升 而情感回落的趋势,“零度抒情”全面展开,甚至 “零下抒情”也呼之欲出。而与此紧紧相伴的即 是人们说话的方式与口吻——进而是人们操作艺 术的形式感——也开始发生长河解冻一样的变 化:人们终于敢于声称:“怎么写”和“写什么”是 同样的重要! 于坚曾说:“回忆一下在盘峰会议前关于诗 歌的争论,可以看出,对诗歌的指责,都是它 为什么那样写,而不是由于它写了什么。诗歌其 实从来没有像小说那样去表现惊世骇俗的什么, 它一直只是在争取‘诗’的合法权利。倒是小说 一开始就成为思想的一部分。 ’于坚的这 段话,语涉诗之为诗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是“写 什么”还是“怎么写”决定了诗之为诗?而伊沙在 和于坚的一次对话中也针对这一问题连放三箭: “我的‘说什么’用贺敬之的‘如何说’能不能 ‘说’出来?我的‘说什么’用北岛的‘如何说’能 不能‘说’出来?我的‘说什么’用于坚的‘如何 说’能不能说出来?”这显然是“不能的”,于是伊 沙的声明即呼啸而至:“如果回答是否定的,你就 可以明白我的‘说什么’是我的‘如何说’发挥了 作用。_4 J'’是的,在很大的程度上,是伊沙的“如何 说”成就了伊沙的“说什么”进而成就了整个伊 沙。无独有偶,赵丽华也声称自己十分欣赏英国 启蒙诗人亚历山大・蒲柏的一个诗观:“好诗应 该是‘内容是众所周知,但表达却是空前绝后”’。 蒲柏和赵丽华合唱出一个诗歌的真理:正是那些 “空前绝后”的表达(有时候,也只有空前绝后的 表达)让那些“众所周知”的内容得到了空前绝后 的再现!显然,在强调诗歌的“如何说”即表达形 式这一点上,赵丽华和于坚、伊沙这些中国当代的 诗坛大侠是英雄所见略同。 而网民艾君说:“我坚定地认为,综观改革开 放近30年的中国诗坛,赵丽华是唯一一位从诗歌 表达形式进行探索和而走出来的诗人。[11147” 另一个网民石城也这样评价赵丽华:“如果说第 三代诗人是从朦胧诗人形而上的写作那里把诗歌 拽回大地,那么,赵丽华就是继续把诗歌带进日常 生活的少数几个优秀的诗人之一。她比第三代诗 人做得更彻底的,是从内部取消了诗歌长久以来 被人为塞进来的功利性,同时从外部卸下了诗歌 的种种‘不合体’的壳,从而凸显了诗的审美本 位。_l J1 ”对此我深以为然:从诗歌外部进行的关 于诗歌的还原性命名,也是赵丽华诗歌创作中极 有价值的地方——没有现代性的思维方式和艺术 手法,而只有所谓现代性的题材,这样的诗歌难称 现代诗,同样,没有还原式命名的思维方式与艺术 手法,而只有还原式命名的观念认识与题材对象, 这样的诗歌同样也难获还原式解构之真正的艺术 省悟! 和于坚一样,赵丽华的还原式命名,首先表现 在她对“大词”的警惕。于坚是出了名的反对诗 歌的“大词癖”——当然也包括反对那些“虚词”、 “热词”、“亮词”等等所谓高大上的诗歌语言:“一 个人要把话说清楚,他当然要避免深度,避免言 此意彼,避免知道。我拒绝精神或灵魂这样的虚 词。L5 ’赵丽华同样也对那些动不动就把灵魂呀、 绝望呀、使命呀等等吊在嘴上的诗人和伪诗人深 一31— 恶痛绝。而且,她不只是反对“大词”,她同时也 对那些极具修辞意味的“形容词”保持着拒绝的 姿态:“这些年大家提倡在现代诗里杜绝使用形 容词,不是因为形容词完全不可以用,而是因为你 写的诗本来就是要呈现和营造你想要用到的形容 词的那个状态和气氛的。你呈现和营造出那个状 态和气氛了,你就可以免于再饶舌和多嘴地用到 那个形容词了。… 。’’赵丽华的诗歌语言因此而低 调、平实,也真实——她坚决地也成功地把我们嘴 里的那个“大舌头”还原成了“舌头”(当然,有时 候,赵丽华也难免自己的“妇人之舌”。她毕竟是 一个天真可爱的有时候说话泼辣的甚至会饶舌、 会絮叨的女性)。对此,我觉得无论多么高度的 评价也不过分。这是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 们养成了一个十分不良的习惯:我们的说话习惯 于夸张(说得不好听就是言过其实的撒谎),于 是,在我们这个国度,做一个“对装腔作势、弄虚 作假的文风反其道而行之ll ’的人,做一个“没 有一点的做作,没有一点的虚伪_1]抛”的诗人,无 论如何,都是难能可贵的。 其次,赵丽华的还原式命名,也表现在她对 “拒绝隐喻”的警惕。学者李民说:“隐喻一直是 中国传统诗歌的核心,它以影响诗人内在诗思的 形式影响意象塑造、诗体建构等文本层面。当代 部分诗人以口语反叛雅语、以语像反意象、以叙述 隐没抒情,意图完成对隐喻的抵制和诗本质的还 原。… ’赵丽华也是如此,她写下了不少直抒胸 臆(似乎是反意象)的诗作,如《傻瓜灯——我坚 决不能容忍》等。“时间来不及了,我不能再用比 喻了。”这句话不只可以表达耶稣那种言说的紧 迫感,也可以用来描述赵丽华直抒胸臆、迎头棒喝 的言说需要,她觉得(至少在某种特定的情形下) 自己必须大声地、直接地、忍无可忍地、迫不及待 地喊出自己的发言!不过,赵丽华对隐喻的拒绝, 更多地怕是因缘于隐喻对还原的阻障,所以,赵丽 华并没有完全地“拒绝隐喻”(事实上于坚自己也 没有)。他们所谓的拒绝隐喻,其实都应该被理 解为对隐喻的警惕。 第三,赵丽华的还原式命名,是回到具体的命 名。于坚似乎十分欣赏这一句话:“只有具体的 才有思想” 。而所谓具体的,也就是细节的。 于坚的写作大胆地舍弃了隐喻这一诗歌的老式法 宝,又真诚地舍弃了“大词”这样的时代媚语,却 一32一 又不可能仅仅拿着“口语”去闯荡天下,于是,于 坚瞄准了具体而又生动的细节。吴井泉说:“(于 坚)对客观事物进行的具体、细节上、现在时式的 书写,对日常生活温馨的抚摸,并拒绝对其进行 艺术上的创造和升华,这些表面上看似乎轻松、 随意的书写,实际上却蕴含丰富的生命质感,这 无疑扩充了作品的张力,增强了表现的效果。 ” 回到事物,这无疑是于坚的聪明,也是于坚对文学 的基本体认,而如此通过对细节的重视与对细节 的描述以回到事物,也是赵丽华诗歌赖以立足于 形象世界的一个重要“立场”。赵丽华极具从生 活细节感受诗意并把生活感受还原到生活细节的 艺术能力,她能够在想象力滥用的语境下,在意象 堆积的重围里,在形容词层层的包裹下,通过对生 活细节简单而又具体的呈现(当然有时候也略加 技术性的处理)而实施突围。这样细节还原的诗 作在赵丽华笔下太多了,比如她的《鱼(一整个上 午,我都在鼓捣一条鱼)》。诗人张执浩就看到了 其中的端倪:“细节不只是小说的专属品,很多诗 歌只是通过不厌其烦的细节才能呈现出它的‘诗 意’。……这一类诗赵丽华已经写了不少,几乎 可以标签化了。【1185”而且赵丽华在此细节描写上 的诗歌动作也是适度的。道理很简单:哪怕是 “回到事物”,也应该是“回到事物的特征”,如果 回不到事物的特征,则很难说就是回到了事物并 说出了那个事物——而没有被说出的事物,当然 也就谈不上是澄明的事物。 第四,赵丽华的还原式命名,是变“正理”为 “歪理”的命名。当代诗歌从“朦胧诗”开始,有一 个从追求情趣到追求理趣,又从追求理趣到追求 谐趣的生变过程。情趣多热烈缠绵之词,理趣则 多冷静思考之语,至谐趣则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情趣虽然感人,却往往失之于夸张与矫饰——情 感大于理性;理趣虽然醒人,但往往会出现“爱智 者的实用理性”的峻切之词;而谐趣却是悦人的! 它虽然说的是歪理号陉理(否则难有幽默之言说 效果),但是往往会有相对于理趣之峻切的柔软。 所以,时人之追求谐趣,其实正包含了一种退出: 先是从情趣退出,后来又从理趣退出!从赵丽华 的诗歌看,她正是这一过程的亲历者。不能否认, 赵丽华有一部分诗歌是抒情的,同时也有一部分 诗歌是说理的——她甚至有不少直接言说正理的 诗。不过,赵丽华却有更多述说歪理的诗—— “歪诗”。和前述从情趣到理趣再到谐趣(即先反 情趣后反理趣)的过程相对应,赵丽华的那些“歪 诗”,其实是一种反对之后的再反对——不是简 单的否定之否定,而是雪上加霜,是打翻在地了再 踩上一只脚,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是宜将剩勇 追穷寇!所以赵丽华的诗既破坏了中国当代诗歌 与读者在情趣这一点上的老合同,又破坏了诗歌 与读者在理性这一层面达成的新契约,于是她受 到大众的诘难实在是理所当然、势所必然!网民 伤永说得好:“当代诗歌,作为回归到诗歌本体的 诗歌,这完整的形式主义产物(不管承认与否), 而形式主义只能存活于她本体的空间。说明白 点,就是作为形式主义的诗歌是诗歌内部的事情, 涉及到外部,就无法演绎了。因为空间各 异。E11211”所以对于大众来说,赵丽华的诗歌就是 一种越界的诗歌。大众要求于诗歌的可能只是一 个结果,但是诗人要求于诗歌的可能更是一个过 程。赵丽华在诗歌的“如何说”方面奋勇的探索, 对于诗歌内部那些旧有诗歌观念与诗歌秩序的 “挑战”,既是有意义的——她可能会得到尊重, 但是她的这种努力对于一般大众而言也可能会构 成一种“挑逗”,可能遭遇另外的后果——她可能 会遭到批评。 最后,赵丽华的诗歌在形式方面的探索堪称 灵动如水,能够随体赋形,千变万化,面目多重而 又归于自然。我们能够想象到北岛下一首诗歌的 形式,但是我们想象不到赵丽华下一首诗歌的形 式——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其诗歌的形态真 是太容易变化、太难让人捉摸了!而这正是赵丽 华的诗歌贡献——她在诗歌的形式方面进行了向 着生活本相与生活本真的还原,她至少挑战了 “朦胧诗”的那种行话性质的“诗语”,她甚至也挑 战了于坚的方式——她比于坚更口语,形式更多 样,口气也更泼辣。但是,于坚和伊沙在还原式命 名方面门户清理般的诗歌贡献众所皆知,赵丽华 在这方面扫荡污浊的贡献却因为她的退出江湖而 受到了遮蔽——她白衣素手仗剑直取人心的梨花 教母形象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关注。然而,她确 确实实曾经是一个勇敢的诗歌女侠。诗人黄礼孩 曾这样评说赵丽华:“她以挑战者的形象出现在 大众的视野,尽管充满争议,但她没有在旧的秩序 里徘徊,她大胆的出场改变了人们对诗歌的认知, 带来诗歌全新的视觉和维度。”… 中国当代诗歌这种还原式命名的现象,其实 归源于中国文学源远流长的对于“朴素”以及“归 真返朴”的美学追求,只不过在赵丽华的时代,这 种还原式的命名,由于启动于中国当代诗人对于 虚伪雕饰的反感,由于对整整一个时代其虚假夸 饰的深恶痛绝,而表现得似乎是格外地引人注 目——并且似乎也格外地诡异,并且似乎需要做 出适当的解说。 曾几何时,“我们往往写着写着,就抑制不住 地高蹈或高深起来。 ㈤’这种不知不觉的高蹈与 高深,不知不觉地就形成了我们的——当然也是 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写作习惯——甚至是一种写 作的文化。于坚就曾经慨叹:“人说不出他的存 在,他只能说出他的文化。_2 J】 ’于是,中国当代那 些曾经努力于还原式命名的诗人们,对此做出了 大量的探索与实践,比如于坚。于坚一再地强调: “对隐喻的拒绝意味着使诗重新具有命名的功 能。这种命名和最初的命名不同,它是对已有的 命名进行去蔽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诗显 现。E2113”值得庆幸的是,于坚在此诗歌的去蔽与 澄明的努力过程中,既付出了巨大的劳动,也收获 了可喜的成就,同时也获得了人们的认可:“于坚 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一位逃离文化的诗人,他试图 剥离解除陈腐文化意义对于诗歌和语言的捆绑和 遮蔽,他试图让生活回归真实,让心灵重新审视在 场。_8 J'’其实赵丽华也是这支重返的大军中一员 勇敢的战士。赵丽华正是为了反对并打破这样一 种写作的习惯,为了实现自己心目中对于日常、干 净、质朴的向往,而勇敢地进行了自己归真返朴的 艺术实践:“要在平俗的、被大家惯性的眼睛和感 官忽略的事物中找出它所蕴涵的诗性… ”同时, “无论描述任何事物,尽量凉一点,把温度降下 来。E11192”赵丽华说到做到,比如她的《红提》,她 就直接表达了自己“占到一点小便宜就沾沾自 喜”这样一个几乎人人都有的、而且一点儿也不 高尚的、但是真实无比的情绪。是的,是情绪,而 不是情感!在中国当代较有先锋意识的诗人笔 下,情绪是优先于隋感的,同时隋感也是优先于情 操的——而什么是具有现代性的诗?这就是!这 样的诗,它们散发出的正是一种Et常的简易的真 实而又质朴的现代味!“没有恐怖的红,也没有 一33— 沉重的黑……赵丽华这种大部分以生活札记的方 式来抒写诗歌的做法,充分地让诗歌回归了生 活。[ ]191’’ 赵丽华的这种写作,可称“肉眼式观察”(相 对于“心眼式观察”甚至“灵眼式观察”),也可形 容为“超低空飞行”——一种贴近了大地上最普 通人的最普通生活感受的回归式写作,当然,也可 以说是一种原生态的写作。关于这一点,芦哲峰 先生的描述与解释最为形象也最容易明白:“没 有诗之前,只有语言。我把它比做是自来水。后 来,一些天才出现了,在《诗经》以及荷马更早的 时代,他们经过自己的创造,把语言变成了诗。形 象点说就是:自来水里被添加了一些糖,变成了糖 水。再后来的几千年里,人们喝的一直是糖水,甜 的。当然这糖水的味道不是一成不变,最初的糖 水,后来变成了红糖水,红糖水又变成了蜜糖水, 蜜糖水又变成了冰糖水……但是不管怎么变,它 们都没有突破一个味道——甜!于是,经过几千 年的滋润,人们对诗歌的认识已经走进了一个定 式,诗歌必须是糖水,必须抒情、唯美、意境……在 今天的中国,极少数诗人如杨黎、韩东、何小竹、伊 沙、赵丽华无疑充当了中世纪科学家们的角色,因 发现真理而面临火刑!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把糖 水提纯变成了纯净水。这下子可惹恼了民众,民 众对于诗歌的舌头早已被糖水浸润成了畸形,除 了甜,不接受任何味道。… ”然而,这同时也是赵 丽华他们工作的困难之处:我们还能不能回到诗 歌的清水源头?诗歌的“纯净水”是否存在或者 说是否可以存在? 事实上,他们的努力毕竟只是一种方向性的 “试图”——态度的意义毕竟大于事实的意义。 另一位还原式命名的诗人阿吾,在他的《相声专 场》中表现出了更为激进的还原态度,这首著名 的“回归事物本身”的“不变形诗”,几乎是竭尽全 力地追求着诗歌中文化的消解与命名的还原,但 是他的消解事实上仍然没有到达原点,比如:“胖 子话少/瘦子话多//瘦子奚落胖子/观众哄堂大 笑”,“奚落”就是未被消解的“文化”;“此时响起 不同频率的声音/是右手打左手的声音”,“右手” 和“左手”同样也不是事物本身的原点——仍然 不够“客观”、“中性”、“纯洁”,仍然不是“语言开 始的地方”。 甚至,在此还原的过程中能不能准确地掌握 一34一 那个所谓不温不火的度,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问 题。比如,好多时候,赵丽华就没有把握住这个还 原的适度。如果说她的《时机成熟,可以试一次》 还不致突破了道德的底线,如果说她的《磨刀霍 霍》虽然描述了自己的“杀人之心”,但也毕竟只 是想想而已,那么,她的《一个农民的浪漫生活》 就还原得有些过分了。虽然“道德就是浪漫的反 面…"。’’,虽然每一个人都有发泄自己情绪的权 利,但是,作为一个农民,用破坏作物的方式发泄 自己的情绪、发泄自己的所谓破坏欲,这却是无论 如何也说不过去的——而且也不真实,因为农民 是不会这么做的。把胳膊洗干净是对的,但是把 胳膊洗出了血来,洗去了那一层皮,就走向了洗的 反面,就出现了另一种脏!所以苗雨时先生说得 好:“口语诗对日常生活的肯定,也容易降解为对 欲望的屈从,亦即成为一种狂欢与放肆的宣 泄”【1199。这真是需要警惕的一种现象,即使是于 坚所谓的“一个基本的诗人”写的“存在之诗”所 表现的“人和世界的不言自明的关系”,也是需要 警惕的,因为它们极有可能是因还原过份而回到 “庸常的现实” 。 而且,中国当代诗歌的还原式写作必然是一 种短期的过程性写作。我们有好多的老父亲,他 们听着收音机或者电视会酣然睡去,这时候如果 你关上了收音机和电视机,让一切突然静下来,这 突然的静,却会让我们的老父亲惊醒——把他 “叫醒”。对于习惯了高音的人,突然的低音会让 他感到陌生与惊讶,会让他睁开了注意之眼…… 中国当代诗歌的还原式命名,就是这样一种从高 音突然降调而后形成的低音甚至寂静,是一种时 代大语境里的停顿、空白、中性、零度——是一种 陌生化的叫醒!一如适当的空白与休止可以促成 艺术的别样效果,适当的还原式命名同样也可以 促成诗歌艺术别样的效果,但是,超出合理限度的 休止与空白,或者说把还原式命名当成一种诗歌 写作的目标,则这无疑是对艺术的损害甚至否定。 对此,诗论家沈奇的认识堪称清醒:“有一个误区 一直被疏忽:当诗人们由抒情退回到叙事、由感性 转而为智性、由主观换位于客观后,大都止步于由 虚伪回到真实、由矫情回到自然、由想象回到日常 的初级阶段,只求‘还原’而忘了诗的本质在于 ‘命名’。换句话说,我们曾用各种虚浮造做的比 兴掩盖了存在的,现在,人们又只停留于还原 ,指出‘月亮就是月亮’而不再深一步说什 么。这种还原,相对于‘月亮代表我的心’这样滥 俗的比喻而言,是一种进步,但进步仅止于此,似 乎又成为另一种退步——我们由此回到了‘真 实’,却又远离了诗歌。 9_,’是的,我们必须对世界 成了仙女! 参考文献 [1]赵丽华.一个人来到田纳西(诗/画)[M].长春:吉 林人民出版社,2014. 继续进行命名——情感的命名与想象的命名,我 们必须永不休止地履行自己的使命:我们是世界 与人生诗性的阐释者!我们必须在自己的职能范 围内,对现实秩序进行诗性重组,必须通过对想象 世界的再造来扩展人类的生存空间!因为它才是 诗歌艺术永恒的质素。 [2] 于坚.拒绝隐喻——一种作为方法的诗歌[M]//于 坚.于坚诗学随笔.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 限公司,2010. [3] 于坚.当代诗歌的民间传统[M]//于坚.于坚诗学 随笔.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 2010:84. [4]伊沙.扒了皮你就能认清我——伊沙批判[M]//伊 结语 沙等.十诗人批判书.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 2001:282。 当年那些恶搞赵丽华的网络暴民们无疑是失 [5]于坚.棕皮手记(1994--1995)[M].北京:东方出版 中心,1997:281. 败了的,他们错误地以为自己抓到了诗歌的小辫 子,他们也错误地把赵丽华的还原式命名看成了 一[6] 于坚.答《他们》问[M]//于坚.于坚诗学随笔.西 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0:152. 无所有(并企图以此证明诗歌的衰落、消失、不 在,并满足他们那卑鄙的和诗歌之间的古老敌 意),不幸的是,赵丽华的还原式命名也失败 了——这有她现在那些没有人能够看懂的绘画可 以作证。2012年6月10日,赵丽华开始画画。 她为什么要画这样出离尘表的画?她曾经是那么 平易近人地接近过大众,但是她却遭受到了大众 [7]吴井泉.去蔽与还原:世俗生活的诗意漫游——于 坚诗歌的平识与精神空间[J].中国青年政治 学院学报,2005(5):109. [8]洪芳.还原与超越:于坚诗歌的自然主题[J].甘肃 联合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4):22. [9] 沈奇.90年代先锋诗歌的语言问题[M]//沈奇.沈 奇诗学论集(第1卷).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5:38. 的围攻与诋毁,一愤之下,她转而去画那些抽象 的、玄虚的、混沌的画儿,她背对着大众独自远飚 而去了——大众再也无从去伤害她了。大众把一 个地上的人逼上了云端!把一个活泼泼的村姑逼 (责任编辑、校对:张叔宁) Tenacious Individuality and Persistent Simplicity —ZHAo Lihua and Reductive Naming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Poetry XUE Shichang.MA Chao (College ofLiberal Arts,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Tianshui Normal Unwe ̄ity,Tianshui,Gansu 741001) Abstract:ZHAO Lihua is a valiant reduetive naming figure in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ry female blues.Her outstanding artistic pursuit is ultimate closeness to genuine and authentic life and simplicity in both the content and the form.This call also be regarded as a heavyweight poetic practice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ture of what is referred to as“zero writing”in Roland Bart’s literary cognition.ZHAO Lihua is armed with the ideal of universal poetic clarification,SO her words and lines totlly re・a linquish divinity,disguise and ornament.Step by step,she leads her poetry to the reverse side of“past”,to the source of“histo- ry”.and to the“origin”of sensation.All of these reflect her primitive literary ecology in artistic naming.She attempts to recon- struct meaning after meaning is deconstnctred to nothing and emptiness.ZHA0 Lihua’S reductive naming is first reflected in her vigilnce of SO—calaled“big words”.together with her refusal to metaphor.Her reduetive naming is to return to specificity which is to turn what is“fight’’into what is“sophisty”.Of course.her excessirve reduction illw sometimes inevitably slide into medio・ ere. Key words:zero degree writing;contemporary poetry;reductive naming;ZHA0 Lihua 一35—